华灯初上,苏州科技城“笼味姑苏”店里坐满了人。“上菜咯!”砂锅红烧肉、老苏帮热卤等苏式蒸菜陆续出锅,香味四溢。绿油油的土青菜新鲜爽口,引得食客大快朵颐。“这是我们树山村自己种的青菜。”老板刘曰龙自豪地介绍。
蔬菜是村里的,这家2024年新开的餐馆也流淌着苏州本土乡村的“血液”。刘曰龙在内的三位老板在树山村经营多年农家乐后“组团”进城,开始了创业“第二春”。
“乡村创业,城里开店”的现象在树山村不是孤例。这座姑苏城郊的静谧村落,正悄然化身梦想的孵化器,在乡间雨露滋润下,多业态开花结果,向更广阔的天地伸出枝蔓。
“组团”开店、民宿出海,乡村起家的小店向外走
从“笼味姑苏”驱车一刻钟,三山环抱下的树山村逐渐露出真容。驶过粉墙黛瓦的村居,很快便来到刘曰龙白手起家的“大本营”。四家农家乐藏在戈家坞弄堂里,每到饭点,门前总停满了车,饭馆里经常一座难求。
2012年刘曰龙退伍后,正好赶上母亲的家乡树山村发展旅游的热潮,2013年便在村里开店,成了戈家坞第一个“吃螃蟹的人”。12年过去,戈家坞农家乐从最初简陋的农家乐逐渐成为有名的乡村饭馆,最高峰人流量日均高达千人。村里的生意越做越红火,刘曰龙也萌生了去外面闯一闯的念头,2024年和村里另外两家农家乐老板一拍即合,在城里盘下门面,一家主打苏式简餐的社区餐厅正式开业。“开张几个月来,营收持平,照这个趋势,今年就能盈利!”
从村里走出去开店,刘曰龙并不是第一个。
在紧邻太湖边的苏州吴中区光福镇,2021年开业的“泊隐·花境”咖啡店已成为当地的网红店,纯白建筑吸引游客打卡拍照。“泊隐”品牌主理人张君创业的起点就在树山村。“进树山村的第一条水泥路是我爸修的,小时候一直在村里玩,很有感情。”2011年,张君开了村子里的第一家民宿,2016年邀请知名设计师又开了第二家店“泊隐·禅舍”,该店年营收能达80万元。“现在我们在浙江岱山拿了地,计划下一步做多业态融合的度假村,打造现象级旅游目的地。”
今年春节,“这里”品牌主理人陈进在西班牙忙着张罗新店。2017年的一次意外邂逅,让这个“外乡人”在树山村停下了奔波的脚步,开了第一家自己的民宿“这里·树山”。2022年,“这里·姑苏”在平江路开业,高品质的苏式风格广受好评,春节期间入住率达100%。“‘这里’谐音英文journey,树山开店的时候就有一个远期愿景,想把店开得多多的。顺利的话,五月份第一家海外分店就能在马德里营业了。”
技能培训、联盟互助,乡间有新业态的“试验田”
村里起家的小店为何能接二连三地出村进城,形成品牌规模?解答这一疑问,要先回到树山村一探究竟。
城乡交界的便捷区位、苏式特色山村聚落,是树山村与生俱来的优势。丰富的自然禀赋让这里有“金”可挖。2016年以来,农家乐、民宿、咖啡店等一批新业态陆续在村里扎根。截至目前,约90家主理人业态在5.2平方公里的乡土上蓬勃开花。
从“新业态”到“业态兴”,在乡村发展产业更需要悉心的照料。
苏州科技大学建筑城规学院城乡规划系教师彭锐于2012年入驻树山村进行陪伴式规划,现在他和团队将重心放在了乡村运营上。“新业态出现、新乡民涌入之后,村里不知道怎么管理,相当于‘老革命遇到新问题’。”
为此,彭锐团队在村里落地“乡村双创中心”,建成树山和美乡村学院,孵化双创企业。“我们会定期组织调研参观,培养主理人的专项技能,比如请苏帮菜传承人帮忙研发乡土特色菜,邀请管家学院老师授课介绍民宿服务流程、礼仪规范。”彭锐介绍。
2016年,村里还成立了树山乡村创客联盟——“树盟”,涵盖餐饮、住宿、游乐、农业、文创等领域,形成“树山命运共同体”,随后这一组织在2020年又升级为苏州高新区(虎丘区)乡村旅游协会,进一步加强资源互补,实现全域联动、抱团发展。
刘曰龙就是该协会副会长。“我们能‘组团’开店,多亏了这个平台,给了商户之间沟通交流的机会,让产业能拧成一股绳。”最开始,三家农家乐只是“组团”采购辅料,节省成本,还能直接送货上门。“合作一段时间,彼此都感觉不错,才有了一起开店的想法。现在城里新店我们也是各展所长,我负责厨房菜品,其他老板负责营销和人员管理。”
对于新生品牌来说,树山村更是一片肥沃的“试验田”,较低的试错成本给创客大展拳脚的机会。
“待客服务理念、平台运营、团队管理经验都是从第一家店里实践出来的。”陈进以人员运营为例。在树山村运营时,她发现顾客会有“主理人”依赖心理,认为主理人在的话,会服务得更好,这就导致人不能离店的情况。“想要实现规模化、连锁化的发展,单靠一个人是不行的,到了第二家店,我们选择‘去主理人化’,把更多想要表达的企业文化融入设计之中,并采用自助入住的轻人员管理模式,降低人力成本,让利顾客。”
创客下乡、新店进城,城与乡实现双向引流
当下,城乡融合发展已成为中国式现代化的必然要求。劳动力、土地、资本、技术等要素在城乡间加速流动。
“以往我们会说‘山货进城、城货下乡’,但如果产业在乡村发展起来,特色餐饮、特色民宿也可以进城。”彭锐说。从树山村开进城的店铺,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进城务工,而是人、地、钱等要素在完成一轮流动后的新产物,是在乡村创业实践后的“硕果”在城市的一次新播种。
村庄成为了另一处产业策源地,创客在广袤的乡间积累资金储备、培育客源市场、沉淀品牌口碑。一旦形成可复制的商业模式后,便可以走向规模更大、集聚效应更高的城市,寻求新的发展空间。
当然,村店进城并不是一种简单的商业复刻。在采访过程中,主理人们不约而同提到了“差异化”一词。在城市开店时,遵循同一种品牌理念,但在具体产品设计上则要根据当地特色,发展新的产品线。比如刘曰龙的新餐馆就围绕苏式蒸菜研究新品,陈进的姑苏店也结合古城风格进行装修,与树山店主打的乡村野趣有所不同。
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周文曾撰文提及,要素在城乡之间的配置正发生方向性改变,城乡关系由乡对城的依附和城对乡的帮扶向城乡互促共生转变。
如果说树山村作为行政村本身地跨城镇开发边界,从物理空间上打破了城乡二元结构的藩篱,那么一家家在乡土上“种出”的店铺更是成为城市和乡村的纽带,正实现着城乡之间的双向引流。
“我们就接待过这样的顾客,在姑苏店住过之后,听了我们对树山村的介绍,想深度体验江南乡村生活,又来树山店住宿游玩。”陈进还有着更远大的蓝图,“未来如果能通过民宿这个桥梁,让中国古城、乡村走向世界,产生交流互动,那就更有意思了!”在刘曰龙的想象中,城市餐馆则可以成为一处小型的“乡村展厅”。“我们计划在城里继续开连锁店,把更多树山村鲜为人知的美食介绍出去。”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 徐春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