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街道上,一辆白色轿车驶过,车窗徐徐降下,一只戴着名表的手伸出,随后一个饮料瓶抛向路面,残留的液体飞溅在洁净的路面上,格外刺眼。这动作看似很潇洒,其实随手丢弃的不仅是垃圾,更是社会公德,是对公共文明的轻慢,对他人安全的漠视。尤其是当这一幕发生在豪车之上时,更让人唏嘘:物质财富的增长并未带来文明素养的同步提升,甚至是断裂。
车窗抛物绝非“无伤大雅的小节”。它不仅损害市容市貌,破坏生态环境,更可能威胁人们的健康与安全。在浙江杭州,一位环卫工人为捡拾快车道上的塑料袋,被疾驰的轿车撞成重伤;在广东深圳,一辆行驶中的越野车抛出的易拉罐,击中后车挡风玻璃,导致司机急刹引发三车追尾。数据显示,我国每年因车窗抛物引发的交通事故超过3000起,环卫工人在清理路面垃圾时的伤亡率比普通工种高出7倍……这些触目惊心的案例,都在诉说同一个真相:“随手一扔”的便利,是以他人生命的风险为代价。
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对车窗抛物从罚款200元,调整为罚款500元。处罚提升的背后,是对这一行为危害性的升级警示。可重罚之下车窗抛物的现象仍屡见不鲜,某市监控数据显示,新规实施半年后,日均抓拍的车窗抛物行为仍有230余起。为何重罚之下陋习难绝?为何重罚难止?根源在于物质提升与精神成长的失衡:当财富积累速度远超文明素养积淀,“金玉其外”与“败絮其中”的矛盾便会凸显。正如网民痛批:“方向盘值百万,握方向盘的‘人’却不值一文”——这种对公共规则的蔑视,本质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放纵。
街头车窗抛物与官场权力座驾上的失范,看似无关,实则在精神内核上高度契合:都是物质(或地位)提升后,精神约束的集体失守。车窗抛物者把公共道路当私人垃圾桶,某些干部则把人民赋予的权力当私产,二者都在用“自我放纵”践踏公共规则。
湖南涟源市委原书记刘杰的“雅腐”颇具代表性。他不直接收现金,而是以“民间借贷”为名让商人将数百万“利息”打入其账户;不赤裸裸干预人事,却在干部会上“暗示”某某“优秀”,让下属心领神会。这种“精致的腐败”,恰似豪车车主“优雅抛物”:用看似合规的手法,掩盖对规则的践踏。他忏悔时说“觉得位高权重,收点‘利息’不算什么”,暴露的正是“地位膨胀”对文明底线的吞噬。
某些干部职位提升后,本应是承担更多责任、为百姓谋更多福祉的契机,但其精神境界和自身素质并未随之升华,反而在权力的光环中迷失了自我,滋生了贪婪、奢靡的念头,将地位当作谋取私利的工具,跌入违纪违法的深渊。
桂林恭城县委原书记邓晓强的案例更具警示性。他在推进“瑶汉养寿城”文旅项目时,将6500万元财政资金通过“会议纪要”“项目分包”等手段,挪用于自己实际控制的公司。甚至用“四大班子会议”替代县委常委会,把集体决策变成“个人背书”。这种对权力的滥用,与车窗抛物者对公共空间的破坏如出一辙:前者把人民赋予的权力当作私产,后者把公共道路当作私人垃圾桶,本质上都是对公共规则的蔑视、对他人权益的漠视、对自我欲望的放纵。
这些案例深刻揭示:当地位或物质成为放纵的资本,权力与文明便会沦为“精神抛锚”的加速器。干部地位的提升若缺乏素质支撑,失去公正与廉洁,就如建在流沙上的高楼,终将坍塌。
面对物质与精神断裂,古代贤者早已留下破解之道。唐代名相姚崇在《冰壶诫》中写道:“冰壶者,清洁之至也,君子对之,示不忘乎清也。”他把清廉比作盛冰的玉壶,强调“内怀冰清,外涵玉润”——真正的高贵,是物质丰裕时仍能保持精神的澄澈。这种“冰壶之诫”,恰是破解当下文明困境的密钥。杨震“四知拒金”的故事流传千古。他在赴任东莱太守途中,昌邑县令王密深夜送礼称“暮夜无知者”,杨震厉声道:“天知,神知,我知,子知,何谓无知!”这“四知”不是束缚,而是文明的铠甲,它告诉我们:真正的自由,从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不想做什么就能不做什么”。这种自我约束,正是车窗抛物者与贪腐干部最缺乏的精神钙质。
先贤高尚德行在当代依然闪耀。焦裕禄在兰考的风沙里,住着土坯房,吃着窝窝头,却把“为人民服务”刻进骨髓;谷文昌在东山岛,手握造林大权,却从未为家人谋过一寸木材,临终前还叮嘱“把我埋在东山,看群众把海岛变绿洲”。他们就像姚崇笔下的“冰壶”,地位愈高,愈显澄澈——因为他们懂得:权力是责任的试金石,而非欲望的催化剂。
《论语》有言:“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为官者自身端正,才能带动社会风气。从街头到官场,物质丰裕与精神贫瘠的悖反,是转型期中国亟待破解的文明课题。而这,既需外在制度的“硬约束”,更需内在价值的“软重塑”。
江苏连云港海州区的实践颇具启发。其“AI 赋能+四维激励”机制与“智汇+”培训体系,通过数字经济、基层治理等课程,明确“地位提升先要能力达标”;同时以“适时晋升、及时奖励”让清廉者不吃亏,“分时修养、平时暖心”让实干者有奔头。山西左权县麻田镇则构建“思想铸魂、实践砺能、机制强基、生态固本”体系:依托八路军总部纪念馆开展沉浸式教育,推行“多岗历练+精准滴灌”实践培养,建立“1名领导+1名骨干+N名年轻干部”帮带网络,构建“教育预防+监督执纪+制度约束”廉政体系。
这些探索印证了一个道理:文明的成长,从来不是自然而然的“水到渠成”,而是制度约束与自我修炼的“双向奔赴”。从车窗抛物的陋习到官场权力的失范,物质与精神、权力与责任的断裂处,不是文明的终点,而是重新出发的起点。当姚崇“冰壶之诫”的澄澈化为干部心中的明镜,当杨震“四知拒金”的清廉融入大众的坚守,我们终将实现:钱包鼓起来时,灵魂也随之丰盈;地位升上去时,品格也随之挺拔。唯有德配其位、行配其权、财配其人,华夏大地才能迎来物质与精神比翼齐飞的新文明气象。(朱海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