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元”一词起源于日本,因早期的动画、漫画、游戏作品都是由二维图像构成,所以被称为“二次元世界”,与此相对应的是“三次元”的现实世界。
随着“网生代”,也就是90后与00后的成长,“二次元”顺着互联网加速扩散,“二次元”逐渐突破“次元壁”,进入主流视野。如今,二次元产业不仅包含ACGN(动画、漫画、游戏、小说),范围也逐渐拓展至虚拟偶像、影视化内容、广播剧、Cosplay、衍生周边等多个泛二次元领域。据统计,2019年中国的泛二次元用户规模达到了3.9亿人。前几天,“EDG夺冠”的消息在朋友圈刷屏,也向人们证明了二次元的力量不可小觑。
△ 沈恺明
面对这种新鲜而多元的文化,有人无法理解,也有人热情地投身其中,漫画家沈恺明就属于后者。不同的是,一些人被热潮裹挟着涌入这个行业,又在撞上现实困境的时候如潮水一般分流和退去,只有少部分像沈恺明这样的人,至今仍执着于最初打动自己的东西,近乎“死心眼”地坚持画正统的黑白少年漫画。
直到最近,这个多年来的梦想终于实现了,沈恺明与伙伴们努力制作的原创漫画第一本单行本《戴尔蒙特》出版。书的扉页上写道:“创作漫画是儿时的梦想,如今完成了一小步,希望同样有一颗炽热之心的你,永远都不放弃!”
其实沈恺明自己的故事就是一部热血少年漫画。
一
“叫我peto就行。”开始聊天的时候,沈恺明自然地报出了自己在二次元世界的昵称。
这位青年漫画家容貌秀气,就像是从漫画世界里走出来的。谈到梦想的起点,沈恺明一路追溯到了两三岁时,在小区门口收废品的人手边看到的几本《圣斗士星矢》。陈旧纸页上的黑白线条,描绘着身披圣衣的少年赤手空拳与邪恶战斗的故事,为两三岁的沈恺明敞开了二次元世界的大门。
上小学时,沈恺明迷上了当时蜚声海外的漫画《钢之炼金术师》,这部漫画的作者荒川弘是热血少年漫画家中难得一见的女性,因为出生于日本北海道养牛的农场,粉丝们喜欢叫她“牛姨”。在25岁作为漫画家出道之前,荒川弘想画漫画都只能利用做农活的间隙,或者牺牲睡眠时间。辛苦的农活也影响了“牛姨”的漫画风格,简练朴实,又不乏对生命自然与人性的深刻思索。“牛姨”的经历,让沈恺明深受鼓舞,也为Ta(注:沈恺明更愿意被称作Ta,以下均用Ta代指)之后向着漫画从业者前进的道路提供了不绝的动力。
从新西兰的一家学校毕业后,沈恺明到澳大利亚继续学业。读书期间与来自不同文化背景、志同道合的伙伴们一起办Manifest漫展的日子,成为沈恺明此后一直难忘的美好回忆。不同国家的人聚在一起,大家对二次元的爱都很纯粹,从第一届漫展只有60个人在墨尔本大学的一间教室里看动画,到后来群体发展壮大,开始固定租下很大的活动场地,一切都历历在目。
大学毕业后,沈恺明又陆续落脚于美国、日本、欧洲,也在北京、深圳和杭州等地工作过,从事过游戏行业,做过老师,也当过纹身师,后来还开了自己的影视工作室……在旁人看来,沈恺明几乎是在几年时间内经历了十几种不同的人生。“我只是想用不同的人生视角看看这个世界,希望尝试不一样的东西。这一切都是为创作漫画积累经验,是为能够塑造出有血有肉、有重量的漫画角色而不是仅凭想象。这就相当于我有一棵树,从各处得来的这些叶子,我用自己的理解将它们一一嫁接到我自己的树干上。”
兜兜转转到了二十五六岁,沈恺明开始真正酝酿一部长篇漫画。为此,特地去欧洲巡游采风,罗马、阿维尼翁、梵高的故乡布拉邦特、“薰衣草之都”索村……那粒两三岁就在心中埋下的种子,终于在现实的土壤中逐渐萌芽、开枝散叶。
二
《戴尔蒙特》的灵感来自沈恺明自幼对矿石的兴趣。因为熟识的伯伯是南京工业大学地质勘测学的教授,沈恺明小学的时候一放学就会去他的研究室玩。研究室里有一个个小盒子,里面放着各种矿石,Ta会翻伯伯研究室里的书,听他给学生们讲课,觉得非常有趣。“可是现在学地质的人越来越少了。我想到日本很多漫画,它们会把很多不为人知、原本大家不感兴趣的学科或者是文化领域,通过漫画的形式介绍给大家,年轻人看了就开始感兴趣了。”
△ 《戴尔蒙特》九十九御风编绘 南京出版社
在沈恺明笔下的奇幻架空世界里,矿石被赋予了生命。书名“戴尔蒙特”其实是“钻石”的英文音译,这部漫画里主角们居住的城市也以此命名。勇者们能从矿石中汲取力量,不同的矿石能在勇者们战斗时发挥各自的特性,其中力量最强的是钻石,这个奇幻大陆上最顶尖的10位骑士,分别对应着世界10大钻石的名字。
构想是美好的,实践起来却百般困难。沈恺明碰到的第一个难题,是招不到能长期坚持下去的同好和绘画助手。其中坚持最久的伙伴“大王”,也在《戴尔蒙特》第一部单行本出版前,因为太辛苦、身体抱恙、志向问题等,告诉沈恺明大概率无法参与接下来的漫画创作。
创作中途,沈恺明带着画稿专门去了日本有名的出版机构集英社和小学馆。Ta追问编辑老师,自己离真正可以做连载且能坚持10多年的知名漫画家们距离还有多远。小学馆前编辑长熊田老师回答了一句挺残忍的话:“是地球到月亮的距离。”但同时他也安慰沈恺明:“你作为一个新人,一上来就创作了这么庞大的故事,有想要挑战漫画界权威的想法是很好的。地球到月亮的距离至少看得见,很多人来这里问我,我都觉得他想从地球到太阳上去。”在几位编辑的指导下,沈恺明对书中的分镜做了大量的修改。
正当此时,另一个难题不期而至。日本《月刊Afternoon》突然开始连载一部叫《宝石之国》的漫画,虽然故事截然不同,世界观的设定却与沈恺明的漫画有重合之处,无奈之下,只好再次大改。一本139页的漫画,从真正开始动笔到完成,耗去了沈恺明两年多的时间。
谈到创作的初衷,沈恺明说:“我小时候看到的王道热血漫画都是非常正能量的,它们有自己的世界观,有自己的坚持,主角是永远不会变坏的。但国内现在很少有这样的漫画,主角总是到中途就黑化了,这个给十几二十岁的人看没有问题,给还没有分辨好坏的孩子看一定会出问题的。我想要填补这个空缺,这个目标听起来太大了,但梦想总是要有的。”
三
很多人不知道,纸媒的衰落和互联网的兴起,让漫画行业也面临“碎片化”的危机。在《戴尔蒙特》的后记中,沈恺明感叹:“现如今,大家都用手机发漫画、看漫画。这样确实很便利,但也失去了迫不及待拆开新书包装纸时的兴奋,不能直观感受到跨页的暴击场面,无法抚摸作者一笔一画勾勒的线条……”
精心构思、故事完整饱满的长篇漫画,逐渐被短平快的条漫取代。国内绘画课数不胜数,用数位板绘画的方式流行起来之后,手绘功底好的人变少了,相反网络画手越画越好。画手们更愿意给游戏厂家做外包,或者画插画,靠着出画集然后卖周边才能养活自己。如今很少有人想画漫画,只有网络小说改编的漫画才能赚到一点人气和稿费;想画黑白漫画的人就更少了,因为读者不喜欢,没有漫画阅读习惯的读者常常不懂漫画的阅读顺序,抱怨看不懂。谈到漫画行业内的实际状况,沈恺明有几分担忧。
那么,为什么还要做这么“自讨苦吃”的事情?沈恺明的回答不免带着漫画里的“热血笨蛋”一样的理想主义色彩:“太现实的人是做不了漫画的。我希望让大家知道,不是一定要去大公司、大平台做连载,签下霸王条款,才可以当一个漫画家,你还可以有别的不一样的道路。如果我做得好的话,也许之后会有人沿着我的道路走下去。我还想让大家知道,一个人也可以从两三岁开始一直到三四十岁一直都做这件事情,希望大家也能坚持。”
对二次元,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种解释。从沈恺明身上足以论证,它不仅是一种爱好、一种文化认同、一种幻象、一种生活方式,还可以是执着的梦想和热血的人生。
对话
读品:很多人不能理解二次元,或者对御宅存在一些刻板印象。如果遇到这样的人,你会如何应对?
沈恺明:你想要改变这个世界是不可能的,你只能改变你自己的心态,我觉得不要太把别人怎样看你当回事,你自己是自己就可以了。我12岁刚出国的时候也遇到过困惑,后来就非常清楚地知道,光从道德层面指责别人“这样做不对”是没有用的,想要自己被别人尊敬,只能靠提升自己的实力,这也是热血漫画告诉我们的道理。
当然你也要适时适度地去跟周围人沟通,就像我们的父母辈可能不理解二次元,但因为我经年累月跟我爸讲二次元,他也看到了我从一开始画得一般,到画功慢慢变好的过程。他也慢慢了解到二次元拥有广阔的市场,他的理解不可能从一件事情上就能发生质的飞跃。像现在诸如腾讯这些投资做动画、做游戏的人,他们一开始也看不懂二次元,他们逐渐愿意去投资这个东西,一来是有人游说,二来是他们也真正意识到这些东西是有价值的。
读品:《戴尔蒙特》是一部比较有西幻色彩的故事。这让我想到最近西方的很多奇幻大IP再次回到公众视野,比如《指环王》和《哈利波特》的重映,《哈利波特》还出了游戏。你认为现代人为什么需要奇幻故事?
沈恺明:在《周刊少年jump》(日本发行量最高的连载漫画杂志)里面,会把这种脱离现实的漫画类型叫fanTasy。像《指环王》《哈利波特》都是有独特的价值观的,可以完全脱离现实生活的。现实生活给人身上加的刻板枷锁实在太多了,一直沉浸在现实中的话,其实也是很痛苦的。我去过各种各样的地方,相对来说,我觉得国内的生活压力其实挺大的,一些过于繁琐、形式化的压力多起来之后,这个世界就变得非常无趣了。那么就需要另一个类似于《指环王》《哈利波特》这样拥有完整世界观的奇幻世界,为大家暂时逃离现实生活提供一个出口。
读品:近些年“国漫崛起”被一再提及,《秦时明月》《大圣归来》《魔童降世》《罗小黑战记》都是出圈的作品。你在画漫画的这些年应该会关注业内的动态,会切实地有“国漫崛起”的感受吗?
沈恺明:我平时看过一些国漫,比如《镖人》《长歌行》,等等。我很喜欢追光动画做的《小门神》,它虽然是个小的故事,但它的跌宕起伏是真正按照电影的叙事方式来做的。还有《大护法》,可以说是这几年国漫的巅峰了,它的故事不低幼化、不把观众当弱智,是想要点醒别人的意识,而且也有一些诙谐的、黑色幽默的东西。但你想真正推荐一个好东西的时候,你没办法,因为它变现能力弱。“国漫崛起”是一个口号,并没有完全实现。它是希望更多的作品能被孵化,能变成IP,然后能归几个大平台所有,最后变现。敢问以获取资本作为创作的主要目标,这作品最后还剩下多少初心?
现代快报+/ZAKER南京记者 姜斯佳
(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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