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地理书上有关这座因盐得名的城市介绍,在中国,很多人对于盐城的印象是从一首《一个真实的故事》和丹顶鹤开始的。如今,在370多万亩的江苏盐城湿地珍禽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内,来越冬的丹顶鹤超过了500只,占野生丹顶鹤大陆西部种群数量的60%,雁、鸭类更是成千上万。
丹顶鹤 孙华金 摄
如果说丹顶鹤让中国重新认识了盐城,那么麋鹿和勺嘴鹬更是让世界认识盐城。数据显示,盐城麋鹿已从引进时的39头繁衍到7840头,建立了世界最大的麋鹿野生种群和最完整的麋鹿基因库;勺嘴鹬是世界上最为珍稀的候鸟,全球数量只有600只左右,每年超过50%来到黄海湿地觅食、换羽。
鹿与鸟 严正东 摄
珍稀动物们选择了盐城,盐城也不负众望。2019年,盐城成为我国第一处滨海湿地类世界自然遗产;2022年,成功入选国际湿地城市。拥有两张国际名片,这里的人们也在这片土地上重新梳理着和自然的关系,在最神秘与纯粹的环境之中再一次发现自己,传译着大自然的亲密无间。
四代守鹤人
打开江苏盐城湿地珍禽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丹顶鹤繁育中心的大门,要踩过消毒池才能进入丹顶鹤的孵化室。“孵化温度、湿度要非常精确,每隔2小时就要观察一次孵化箱里的鹤卵孵化情况,为了不错过时间,我们还在手机上设计了提示铃。”姜官宏在这里繁育孵化丹顶鹤8年了,从孵化到育雏,野化到放飞,每一步他都陪着丹顶鹤走完,直到它们有能力进入野外。
姜官宏在喂养丹顶鹤
“我家就在保护区旁边的村子,小时候常来看丹顶鹤,对它们有种特殊的情感。”今年35岁的姜官宏毕业于华东理工大学机械电子专业,毕业后得知保护区招人,他决定回到家乡,“我本来是来修理孵化机的,慢慢地学会了孵化和育雏,开始做起了保育员。”
在姜官宏看来,机械和育雏看似差距很大,其实都要细心。“铁汉柔情”的他很快适应了这份工作。“有些丹顶鹤的卵在破壳时会遭遇‘难产’,我必须靠经验提前察觉,并帮助它们顺利破壳。”对有8年孵化育雏经验的姜官宏而言,他的两只眼睛就像一台X光透视仪,他会每天观察鹤卵的变化,凭借肉眼的观察与经验,判断每枚卵的发育阶段。8年来,经姜官宏孵化的丹顶鹤有90多只。
如今,人工孵化有了更先进的设备,还组建了丹顶鹤繁育团队,队伍也从几个人壮大到了10多个人。“陈卫华、陈刚、姜官宏等前辈是我的师傅,他们也是第二代和第三代护鹤人,他们将经验毫无保留地教给我。”来自贵州的杨丽婷是这里为数不多的女生之一,她是森林生态学的硕士研究生,2023年到保护区,作为第四代护鹤人,她的主要工作是丹顶鹤的繁育、野化放归和相关标准的制定。
“《一个真实的故事》这首歌和徐秀娟的故事深深打动了我,过去在非常艰苦的环境下,他们为了丹顶鹤,付出了太多。”虽然来保护区才1年,但杨丽婷凭借自己的热爱和好学,掌握了喂养小鹤的所有流程,“我从2100公里外来到盐城,追随徐秀娟的脚步,希望传承前辈们的护鹤精神,做更多的研究,提高繁殖率,把丹顶鹤的保护工作做得更好。”
开展丹顶鹤越冬地人工繁育是个世界难题,盐城保护区自1986年开始尝试人工繁育丹顶鹤以来,用了14年探索初步掌握了丹顶鹤人工繁育技术,之后12年共孵化出近80只丹顶鹤。而随着保护区丹顶鹤繁育经验的不断积累,难题也得到突破。“在2023年我们就繁育出50多只丹顶鹤,通过野化训练,放归自然的丹顶鹤将为其野生种群的壮大发挥积极作用。”望着一群试飞的小鹤,保护区鸟类研究中心负责人陈卫华眼里充满了希望。
麋鹿“奶爸”
“开饭了!”俞晓鹏是江苏省大丰麋鹿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处科研技术处的一名技术员,作为麋鹿们的“奶爸”,这样的吆喝投喂是每天的“必修课”。1995年出生的俞晓鹏是盐城市大丰区人,2016年,从动物医学专业毕业后,他毫不犹豫地投身到保护麋鹿的队伍中。
俞晓鹏与小麋鹿
2017年,为更好研究麋鹿的生理体征、生活习性,获得更多科研数据,也让野生麋鹿能与人近距离接触和互动,保护区开始对部分麋鹿进行人工驯养。“仔鹿一生下来后,饲养员就会把小鹿从围栏里抱回驯养室进行消毒、擦洗、称量体重体尺、测量体温、打耳标等一系列工作。”刚毕业的俞晓鹏有幸成了第一批“奶爸”,喂奶、记录生理数据,甚至帮小麋鹿排便,都是他的带“娃”必修课。
“小鹿跟人类的婴幼儿一样,刚开始都是用奶瓶喂牛奶,可是有一只小鹿怎么都不肯喝,营养跟不上,变得很瘦小,我们所有人都非常担心。”就这样,俞晓鹏和同事们一起喂,小鹿很不配合,最长的时候喂了1个小时。到了第9天,在大家就要放弃的时候,这只小鹿终于能正常喝奶了,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最担心的莫过于小鹿生病。“记得有一只小鹿拉肚子,我下班了还不放心,深夜11点又来驯养基地看看它,给它测量体温。”俞晓鹏回忆说,那段时间除了睡觉,每天都跟小鹿在一起,比陪伴自己家人的时间都长。“那时,抱着10多公斤重的它们喂奶,每天4顿,跟自己的孩子一样。”从2017年到2019年,保护区人工驯养的78头麋鹿,如今虽然掉了耳标,但俞晓鹏仍能一眼辨认,“7号,耳朵上有个豁口;18号,耳朵从小就立不起来。”
如今,每隔几天,俞晓鹏和同事们都要对野生麋鹿进行网格化调查。与驯养的麋鹿相比,野外的小家伙们胆小怕生,活动范围也大得多,想要准确观测到它们的生活轨迹,并不容易。“巡护里程一个来回200公里左右,耗时六七个小时。”通过这几年对野生麋鹿的观察,大家发现野生鹿群的数量越来越多,野生环境相对来说也越来越好,更有利于野生麋鹿在野外的生长。
“麋鹿是从灭绝线上拉回来的物种,现在能在原生地健康稳定发展,这是一代代麋鹿守护者努力的成果。”麋鹿保护区技术管理处处长任义军表示。截至目前,保护区麋鹿种群数量增至7840头,再创新高,其中野生麋鹿的数量达到了3356头,是当今世界上面积最大、数量最多、基因库最丰富、保护成效最突出的麋鹿自然保护区,为人类拯救濒危物种提供了成功范例。
摄影师与小勺子
从麋鹿保护区一路向南,便可到达东台条子泥,这里是李东明与勺嘴鹬“相爱”的地方。2009年春,正值鸻鹬类候鸟北迁季节,三两集聚的鸟群中,李东明和几个摄影友人在海边注意到一个特殊身影。“同行人告诉我它叫勺嘴鹬,全球只有600只左右!”李东明看到,这个“奇怪”的海鸟圆圆的身子,长喙末端扁阔像个勺,有一下没一下地铲进软泥,吃饱喝足又向浅水踱去。
李东明
从此,勺嘴鹬就像亲密爱人,在东台条子泥与李东明形影不离,他亲切地叫它小勺子。“这个季节是春迁,它们会从越冬地东南亚飞往繁殖地俄罗斯,会经过条子泥休息、补充能量,数天后北上。到7月下旬秋迁时还会来,最长的能呆上100多天,觅食增肥,确保有充足的能量飞到越冬地。”拍了10多年,李东明对勺嘴鹬的迁徙和轨迹了然于心。
勺嘴鹬 李东明 摄
“它们特别敏感,动作幅度稍微大一点就会觉察飞走,很难近距离拍到它。”在有小勺子的日子里,61岁的李东明就像是年轻的男孩,陷入爱情不能自拔,他每天都会在滩涂边蹲守,有时候为了拍到一只勺嘴鹬,他能蹲守一天。到了晚上,他会翻出白天拍的照片,放大小勺子,看了又看。
其实,在摄影界,李东明还是个拼命三郎。有一次,他在大丰野鹿荡拍鸟,滩涂里十分荒野,人迹罕至,险滩和沼泽麋鹿们来去轻松,人却不行,李东明追在鸟儿后面,一不小心陷入了沼泽泥潭,很快,淤泥从小腿盖过了大腿,人越挣扎陷得越深。好在后来有渔民发现了,才把他拔萝卜一样拔出来。为了拍鸟,他遭遇过大浪、陷入过淤泥,最多时给自己上了3份保险。
勺嘴鹬、小青脚鹬、黑脸琵鹭……拍了10多年的鸟儿,李东明乐此不疲。如今,李东明不仅是盐城市观鸟协会副会长、条子泥生态摄影师,还成了条子泥鸟类调查员。“小心脚下,盐蒿上可能有鸟巢。”“不能影响黑嘴鸥,两小时内必须撤出繁殖区。”老李俨然从一名爱鸟者变成了护鸟者。
作为盐城黄海湿地的重要组成部分,条子泥湿地是东亚—澳大利西亚候鸟迁徙线路上的关键枢纽。每年有超过10万只候鸟来此越冬,超过300万只候鸟在此过境停歇,具有极其重要的环境生态和物种保护意义。成功申报世界自然遗产后,条子泥湿地开展候鸟栖息地保护探索,为迁飞通道沿线20多个国家打样示范,探索“政府+科研+公益组织”的湿地生态修复模式,建立国内第一个人工候鸟高潮位栖息地。
现代快报/现代+记者 姜振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