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快报讯(记者 陈曦)6月9日下午,作家叶兆言的荣休仪式在江苏省作协举行。
毕飞宇、苏童、周梅森、黄蓓佳、储福金、汪兴国、黄小初、贾梦玮、鲁敏、胡弦……省作协领导及江苏文学的代表作家们围坐一起,中间是叶兆言、王月华夫妇。“感谢叶兆言”,红色横幅上简单几个大字,道尽了江苏文学同仁对这位兄长的敬意与感佩。
单论年龄,生于1957年的叶兆言不是在座最年长的,可是提起叶兆言,都要称一声“长者”,因为他金光闪闪的家世,因为他非常渊博的学问,还因为叶兆言的忠厚、宽仁、淳朴、勤奋在作家群体中一直有口皆碑。正如毕飞宇后来所总结的:“叶兆言不仅为江苏文学留下了宝贵的创作财富,也留下了一种人格模式,一种作家与作家之间的相处之道。”
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起,叶兆言多栖且高密度的写作横亘至今,他本人也常被归进风格迥异的文学流派,在先锋、寻根、知青、写实等文学潮流中,读者总能发现他的身影。从“悬挂的绿苹果”到枣树坚硬枝干的阴影,从模糊不清的“魅影黄昏”到刻骨铭心的抗战烽火,从秦淮夜色下的“镜”“楼”“营”“铺”到疏风细雨中的旧都金陵,叶兆言为新时期以来的中国文学带来了太多惊喜。
△作家叶兆言
先锋作家时期的叶兆言和苏童并称江苏文坛的双子星。20世纪90年代,两人常出双入对参加笔会,每年两人“同居”的时间加起来有一个月,以至于直到现在苏童还能回忆起叶兆言衣服上的味道。苏童眼里的叶兆言为人散淡、有名士风度,他总结叶兆言有一个特点:凡是严肃认真的场合,他说出来的话通常都是不那么严肃认真的;而在非严肃认真的清谈场合,他往往会说出见解深刻的金句。好多年前,他们聊到中国文化,叶兆言概括“中国文化就是一把剑、一只箫”。“这话说得多帅,到现在还那么帅!”苏童评价叶兆言是中国文坛一个独异的存在,“能写小说随笔,也能作传作史,在南京这座城市打下了独属于他的标记”,而这其实都基于叶兆言长时间的学养修炼。
叶兆言在成名之前有过漫长、痛苦的蛰伏期,周梅森是他这段灰暗历史的见证人。1979年周梅森从徐州煤矿调到《青春》杂志社工作,当时叶兆言正在南大上学,因为离得近,晚上没事叶兆言就跑来找他闲聊,常常聊得他眼睛都睁不开了,天南海北文学掌故各种知识极为丰富,这让“刚从小地方来到南京大都市”的周梅森倍感慰藉。叶兆言发表作品比周梅森晚,但写东西其实比周梅森早,“这期间叶兆言不断给我投稿,每个月都能收到他的稿子,但一次又一次被枪毙,好不容易发表了,却被硬生生‘干掉’了三分之一,兆言心疼、气愤得不得了。”周梅森说。
也许是这样的磨难导致了叶兆言在写作上格外拼命、有紧迫感,三十多年来,他写作两三百本书、近千万言,以不断地写,对抗写不下去的恐惧。
“兆言的勤奋有时候让我恼恨,”黄蓓佳说。一起出去采风,汽车上、火车上,他们都是在聊天打牌,叶兆言从来都是拿个笔记本出来。活动结束,要写文章交差,他们回来要想老半天,但叶兆言返程的路上就搞定了,“绝对不占用他的正儿八经的写作时间。”在她看来,叶兆言的勤奋近乎“病态”,每天不写两三千字,睡不着觉,吃不下饭。但生活当中的叶兆言是一个特别好相处的人,不争名不争利,她曾劝说叶兆言担任某个职务,竟被他一口拒绝。“他从来没有过一官半职,嘴上说遗憾,其实骨子里不在乎。他是陶渊明式的人,愿意把时间花在真正喜欢的写作上。”
令黄蓓佳印象深刻的,还有叶兆言的体贴、顾家。每次出去开会,行李一放下来,叶兆言就跟夫人王月华微信,开始事无巨细地汇报,让她看看住的地方、参加什么活动、吃了什么。“那种体贴温柔,是对我们从来没有过的。我没看到第二个男人对自己的太太是这样的。”黄蓓佳说。对女儿也是特别宠溺,女儿晚上睡觉,喊房间里有蚊子,叶兆言立刻从房间里面蹦出来,给女儿去打蚊子,“叶子那个时候都上大学了”。
毕飞宇说,叶子上高中时出国交流,叶兆言特别不舍,在作协楼前的大树下跟他倾诉了好久,眼泪都流下来了,毕飞宇也陪着他流泪,至今想来仍觉得不可思议。
老友相聚,一定要曝曝糗事。毕飞宇接着说,新世纪之后,他经常跟苏童一起外出。苏童比他大一岁,所以无论去哪儿,总是苏童带着他,他也坦然接受老哥的照顾。叶兆言比苏童年长,但毕飞宇跟叶兆言在一起,很自然地觉得自己得照顾叶兆言。这不是没有原因的。有一次,他们几个人在禄口机场候机,叶兆言去了卫生间,毕飞宇也去了卫生间。他一进去就看到地上有一个登机牌,凭直觉,他认为一定是叶兆言的,捡起来一看,果然是他的。他把捡来的牌子交给叶兆言,叶兆言拿了牌子,还要跑去卫生间,毕飞宇提醒他,“你已经拿到了啊。”
对于自己生活上的健忘、马虎,叶兆言在文章里有过记述:在上海,他和苏童一起从宾馆去《收获》杂志社。一辆来接的小面包车坐不下,他便带着自己和苏童的行李坐出租车去。下车时,忙着跟熟人打招呼,结果出租车把两人的行李都带走了。苏童很有先见之明地把一笔刚到手的稿费随身带着,没放行李箱——“叶兆言这人,哪能让人放心。” 这样的“洋相”,经常出现在叶兆言的身上。
“兆言身上有矛盾的东西,我很难见到一个人把身上的矛盾结合得这样天衣无缝。”毕飞宇说,“我从来不认为兆言是个可爱的人,他也没有想去做一个可爱的人,但是客观的效果是他特别可爱。不经意间给大家制造了很多欢乐。”
对于叶兆言身上的矛盾点,黄小初也心有戚戚:“好说话的时候特别好说话,不好说话的时候特别不好说话。”
去年他和叶兆言一起去海南开会,本以为一把年纪了,住个单间总可以的。结果一报到,安排他和叶兆言住一起,他想兆言肯定更不能忍受,想找主办方商量一下,弄两个单间。叶兆言说,算了算了,你提意见,别人也提,主办方难办,我们两个老的一块住着聊聊天不也挺好的吗?于是两个人一起住了三天。“但不好说话的时候确实不好说话。”黄小初话锋一转,“在南京大家都知道的,请叶兆言吃饭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情,他不愿把时间花在饭局上。”所以他从不替朋友张罗请叶兆言吃饭。
也是这次海南之行,叶兆言的勤奋令黄小初叹为观止。那几天叶兆言正在写《仪凤之门》的结尾,为此焦虑得不得了,天天晚上和他聊到凌晨一点多。但他早晨五点醒过来,看到叶兆言已经坐在桌前写作了。如果写得顺,叶兆言会八点去游个泳,回来接着开会,会说得很兴奋。三天的时间,小说顺利结尾。
“我们好多人津津乐道、趋之若鹜的东西,兆言他确实不在意。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的那种体面,常常让我反躬自问。”黄小初说。
叶兆言是圈内有名的游泳健将,储福金的游泳就是他教会的。他们曾在一家健身中心合办了一张卡,每次两个人一起去。储福金跟着叶兆言学了好长时间,但游的时候总是抬不起头,叶兆言一直鼓励他,“游得不错”,“你已经会了”。“他当面一直在夸奖我,但我上海的同学看到我,告诉我,兆言说你头太大,游泳老是抬不起来。”储福金借机“揭发”这位损友,“但我打牌比他打得好,他一打牌就‘傍大款’,每次都要跟我打对家。”
回眸共处的岁月,储福金感慨万分:“我们这一批创作组成员,关系非常好,但在创作上每个人都走了一条自己的路,我认为这是文学的正道。”
一位勤奋的作家,一位宽厚的兄长,一个好父亲、好丈夫,一个可爱的人……叶兆言的形象在大家的叙述中不断丰满起来。省作协党组书记、书记处第一书记、常务副主席汪兴国评价叶兆言是个“对荣誉不强求”的人;省作协副主席、书记处书记,《钟山》杂志主编贾梦玮说:“得不得奖,丝毫不影响叶兆言的创作”;省作协副主席、《雨花》主编朱辉称叶兆言是君子、才子,是“本色出演”的性情中人;省作协副主席、《扬子江诗刊》主编胡弦称叶兆言是个“非常纯粹”的作家。省作协党组成员、书记处书记、副主席鲁敏说:“我特别希望叶老师一直在我们身边、在我们前面,像一棵大树一样,罩着我们、引领着我们。”
△毕飞宇、汪兴国为叶兆言颁发省作协工作纪念牌
△左起:毕飞宇、叶兆言、王月华(叶兆言夫人)、汪兴国
仪式上,听着同仁们的夸赞,平日里十分话痨的叶兆言始终含羞带笑,未发一言,在麦克风终于转向他的“严肃时刻”,叶兆言动情了——“本来觉得自己退休不退休好像没有什么。但是到了这种场景,听了这么多说我的好话,我真是脸红了,确实很感动。”他说,“这一刻意味着,我在江苏作协度过的美好岁月结束了,这真是一个温暖、友爱的大家庭”。但一个真正的作家不会退休,我们知道叶兆言还会写下去,写作于他,就是生命。(省作协供图)
(编辑 范文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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