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最宽处是南通,由海入江,南通是扬子江第一窗口。这座“中国近代第一城”的兴起与张謇密不可分,在2020年7月21日举行的企业家座谈会上,习近平总书记高度评价张謇,称赞他是“爱国企业家的典范”。
日前,江苏商贸职业学院张謇商业与经济思想研究中心主任、张謇企业家学院特聘研究员黄正平,继《新时代视角下张謇企业家精神探究》(2023年,人民日报出版社)之后,推出了第二部“张謇主题”新作《典范的力量——张謇的精神文化世界》(2024年,同济大学出版社)。在他看来,长江在张謇的生命中有着至关重要的地位:张謇出生在长江北岸,张氏家族世居常熟,跨江移民来到南通;张謇终其一生视察长江水利工程,既有理论建树,又有实践业绩;更超前的,是张謇立足长江区位优势,越江构建大通道、融入大上海的前瞻性眼光。
黄正平说:“张謇因长江而成就,长江也因有张謇这样的‘长江之子’而荣光。”
学业与事业,因长江而兴
记者:张謇一生有很多标签,状元、实业家、教育家等等,他生活在南通,事业却遍及长江沿岸,长江在张謇的人生和事业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黄正平:1853年7月,农家子弟张謇就出生在长江边的南通市海门区常乐镇。从他家去江畔,也就三十里地。长江,对他来说,是不远的存在。江对面是什么,年幼的他一无所知。但在后来的求学、宦游经历,使张謇常常行走于长江水路,对长江非常熟悉。
张謇往返家乡与上海的跨江之行,主要依靠沙船和“小火轮”。光绪十四年(1888年)开始,英国小火轮正式行驶在青龙港到上海航线上,海门与上海的水上通道跨越沙船时代,进入了蒸汽为动力的近代。是时,1853年出生的张謇已经35岁。
奉行学而优则仕的张謇,通过“冒籍”才考取了人生第一个功名——秀才。以后他多次来到南京,参加传统的科举考试,有成功,也有失败,光会试就四次,最佳的成绩是“南元”,南方人参加京城考试考得再好也只能是次于状元的“南元”。1894年适逢慈禧太后60岁大寿,增设了恩科,张謇在翁同龢大力举荐和鼎力帮助下荣登第一甲第一名(状元),达到学业上的人生巅峰。
从海门去京城,可以走陆路,也可以走海路,海路就是先到上海,然后经黄海、渤海抵达天津的塘沽,再从陆路经北通州抵京。1843年,上海早早地成为中国的开埠城市。张謇与过江而至的上海,有着至为亲密的关系。据载,张謇与上海的第一次接触,还真是有偶然性。1876年(光绪二年)3月,张謇参加完科举考试从南京乘轮船返回南通,因江雾弥漫,客轮不辨方向而抵上海,这才有了张謇与上海第一次接触。1885年(光绪十一年)5月,张謇借道上海沿海路北上,往北京参加顺天乡试摘取南元桂冠。从此,他经常去上海或途经上海,有数十次之多。
为举办大生纱厂,张謇又一次去上海是1896年(光绪二十二年)9月,参加大生纱厂发起人“通沪六董”会议,议商办厂事宜。1924年1月,张謇多次往返上海,参加淞沪港务会议,观看梅兰芳演出,与驹井德三晤谈,参加大生一厂、二厂、三厂董事会联合会议、中国银行与交通银行行务会议等。这以后一直到1926年,因年老再没来过上海。
治理长江,强调“中国经验”
记者:我国水资源时空分布极不均衡、水旱灾害多发频发,是世界上水情最复杂、江河治理难度最大、治水任务最繁重的国家之一。张謇参加科举考试时就曾3次遇到关于治水的策论题,甚至殿试中状元写的也是关于水利的文章,张謇对治理长江有哪些突出贡献?
黄正平:张謇对变水患为水利这个重大课题,既有浓厚的兴趣,也有远见卓识和理论上的建树。他认真研读明代潘季驯的《河防一览》、清初靳辅的《治河方略》等前人的水利著作,积累了丰厚的理论知识。“江之治否,与内政外交均有关系”“而江则可治,国权可保”“长江,国家之江也,治江,国家之责也”。“治水之道,贵乎上下蓄也,彼此统筹,必无划疆而治之水利”“治十里之河者,目光应及百里之外”……他在文章中,深刻论述了水利建设对于内政外交、治国安邦,对于经济建设、强国富民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意义。
张謇也很早就开始长江治理的实践。他主张长江治水当从下游始,即从南通开始。1894年在北京参加殿试时,他提出了“治水先从下处入手”的治江主张。其后,张謇规划、谋篇,又进一步提出了著名的“治江三说”理论,设立长江讨论委员会,江苏境内长江干流宜作统一规划,分段治理,等等。1907年以后,长江主流冲顶南通江岸,东起姚港,西至天生港,沿江二十多华里江岸,发生较大面积坍塌。张謇针对南通滨江临海的特点,确定首先要集中力量保坍护岸,这样才能保护好人民的财产安全。1912年,南通保坍会成立,张謇任会长,主持成立南通保坍会。
张謇强调治水时我国的“经验”和西方的“理”都重要,不能顾别人的“理”而失了自己的“经验”。张謇认为,西方“虽然其法超於我矣,其学能概我乎?未可知也”;而我们的“经验”也是重要的学问,是可以总结得失与事情发展过程与规律的。
即便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张謇依然忙碌在保坍工地和对治理长江的进一步思考上。这是令人嘘叹之处,他的死竟然也是为了其终身倾心的水利工程。1926年8月1日,已有小恙不适的73岁老人张謇冒着酷暑,来到长江边视察沿江保坍工程。回去后病情加重,8月24日在南通病逝。
“拥江向海”,目光远大
记者:水患变成水利,长江就变成南通发展的最大优势,张謇利用这个优势,经营客轮和货轮往来南通与上海,一手将南通的发展与上海链接在一起,这与今天南通“跨江融合、向海图强、深度融入长三角一体化”的发展战略不谋而合,张謇对南通城市的发展是如何谋篇布局的?
黄正平:近代之前,上海、南通两地虽都襟江带海,但由于长江阻隔,来往较少。开埠后上海就逐步发展成为中国商业、工业、金融、教育、文化中心。处在与世界相交、与时代相通新旧转换时期的张謇,不但是在思想上、观念上与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相交通,同时想在南通建立空间上、物理上的,以上海向世界交通的一种格局。
张謇对近代上海的独特地位有着深刻洞察:“居世界商业重要地位者近百年”“自欧战停后,世界商战将在中国,中国形便必在上海”。他还以“距沪一水”“折苇可渡”为喻,形容沪通两地依水紧邻的空间关系。
天生港是张謇事业通往上海、通向世界的物理原点和空间起点,也是在1903年这一年开始,他真正去实现自小就有的极其美好的跨江梦——他在南通建了港,在上海也造了码头,又在长江上建起了航运公司,这样把南通与上海和世界勾连起来。
张謇在经营南通中,开创性地设计了“一城三镇”城市布局,并逐渐形成崭新的城市格局,主城区定位政治、商业、文化中心,工业相对集中在唐闸镇,天生港镇则承载起运输、物流的职能,建成港口运输区和交通枢纽,而拥有美好风景的狼山一带兼具宗教文化、休闲旅游等城市功能。南通一时令国内外瞩目,尤成为1700多个县中的“模范县”,江城相伴相生的“中国近代第一城”。2002年7月,两院院士、清华大学教授吴良镛在南通做出“中国近代第一城”的著名判断。
在更大范围看,张謇在长江两岸的镇江、南京、宿迁、景德镇、武汉等诸多城市,展开了他依托大江、展翅高飞的人生梦想和事业追求。坐言起行的张謇在长江边创造“中国近代第一城”辉煌,是对长江文化、近代文明的双重历史性卓越贡献,繁荣发展了长江经济,延续了中华长江文脉。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 徐宁 于锋
图片由黄正平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