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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乡村的文化礼堂(一线调研)



  图①:浙江杭州临安区板桥镇上田村文化礼堂。
  章勇涛摄
  图②:上田村文化礼堂,村民们在交流书法心得。
  章勇涛摄



  上田村村景。
  章勇涛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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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浙江省杭州市临安区板桥镇上田村,建成了浙江第一家农村文化礼堂。从曾经的环境脏乱差、打架斗殴多,到如今文明知礼的新农村,村民说:“该给文化礼堂记一功!”

  2013年起,浙江省启动农村文化礼堂建设,截至2021年底,累计建成19911家农村文化礼堂,今年将实现500人以上建制村全覆盖。

  农村文化礼堂改变了什么?在乡村振兴中能起到什么作用?或许,我们能从上田村探寻到一些答案。

  浙江省杭州市天目山脚下,一座村子普普通通,依着横牛线公路蜿蜒而布,四顾皆青山,清清溪水流。

  走进村子,又有些不一样:村文化广场居中,演出厅、乡治馆、剧场、文昌阁、议事廊、天目学堂一应俱全;不足2000人的村子,舞蹈队、武术队、书法队搞得红红火火,每天都有活动。

  自从10年前杭州市临安区板桥镇上田村建起乡村文化礼堂,变化一直在悄然发生。

  整理村史、唤醒记忆,村庄有了固定文化场所

  上田村坐落在天目山脚,共有9个自然村、567户人家、1919人。地势狭长,从村头到村尾,足足4公里。

  不过,潘曙龙接手村党总支书记时,可着实有些头疼。村头村尾离得远,村民碰面少,凝聚力不强;打架斗殴风气蔓延,管束难;村里没有产业,经济基础差。他上门走访时,还曾被村民沉着脸拒之门外。

  怎么破局?细心的潘曙龙注意到,村里一位退休老师经常热心地教村民学书法,书法角吸引许多人。思来想去,“文化也许能把人凝聚在一起,给村子振兴带来希望。”

  于是,村里鼓励村民组织文艺活动。很快,女子锣鼓队建了起来,潘曙龙发现,给他吃过“闭门羹”的村民也在其中。锣鼓队有了名气,经常受邀外出演出,队员集体荣誉感越来越强。“再路过这个村民家时,她特地追出来,请我进门喝杯茶。”潘曙龙很感慨。

  效果不错,“文化聚人”成了村干部的共识。不过,新问题又摆到眼前:村里缺活动场所,村民活动有时在村委会前面的空地,有时在公路边,活动开展很受限制。

  能不能建一个固定文化场所?此时,临安正启动“绿色家园、富丽山村”建设,区领导来村里走访听说这个想法后,非常支持。就这样,上田村开始探索建设农村文化礼堂。

  区里支持上田村50万元,镇里再给50万元,其余自筹。2012年,上田村的文化礼堂有了雏形:文化广场,加上一间由村里闲置公房改建的活动室。起初,一个大房间,一个简易舞台,再摆上几张桌椅,有村民议论,是不是整空壳子,乱花钱。

  没有先例,没有样板,只能边做边试。“文化礼堂雏形起来后,是不是持续投入建设?当时争议大,有压力。村两委班子也觉得,光是跳跳舞,确实单薄了。”潘曙龙回忆。

  文化礼堂,不能只有硬件设施,还要有文化内涵。经过探讨,村两委一致决定,从村子的历史文化里找答案。

  上田村姓氏里,最多的要数钱姓和刘姓。“村里历史积淀厚。刘氏家族明代出过4名进士,钱氏家族是钱王后裔,祖传十八般武艺,功夫好。”一文一武,潘曙龙娓娓道来。

  村里请来老教师和了解情况的村民组成“文化顾问团”,到临安区档案馆等地梳理村史,找出村里各大姓氏的记载、家谱里的族规家训,提炼文化精神,形成村训民约。悠久文化被一一挖掘出来。比如刘氏家族,过去每户人家添了人丁,都要种两棵树,代表刚正的青冈树和寓意清白的白果树:长大无论做人做官,都要清白正直。同时,村里组织老年人“讲老古”,从神话传说到祖辈故事,村里原来哪里有个亭,哪里有座桥,都认真记录下来。

  潘曙龙说,深挖文化根脉,给了村民极大的自豪感和认同感,文化礼堂的建设也逐渐有了眉目,村史廊、励志廊、荣誉栏、武术廊、书法廊……都列入了计划。

  聚人气、提心气,十几支团队轻轻松松演“村晚”

  边运营边扩大,现在,上田村的文化礼堂已不局限于一座礼堂,而是形成了“文化聚落”:村文化广场居中,演出厅、乡治馆、剧场、文昌阁、议事廊、天目学堂……环绕周边。

  这里常常是上田村最有人气的地方,原先质疑的村民也成了常客。

  活动室里,书法队天天“在线”。村书法协会有140多名会员,其中多人是省、市、区三级书法协会会员,2013年,上田村还成为了“浙江书法村”。

  武术、戏曲、舞蹈、锣鼓、太极……村里十几支文艺团队特别活跃,轻轻松松就能演出一台“村晚”。村党总支副书记钱玉英说,村民们觉得上台表演很光荣,在外打工的、手头有农活的,都会请假参加演出。

  丰富多彩的文化活动充实了生活,一些陈年陋习自然消弭。村民郑彩华在村头开了30多年小店:“过去村民爱聚在小店门口打牌赌博,为了这个,经常有两口子吵架,这几年都看不到了,村里的矛盾纠纷都少了。”

  建起来的礼堂,还能如何发挥作用?

  一件村民的家庭纠纷,引起了潘曙龙的注意。上田村外来媳妇多。一名外来媳妇叫来老家亲戚闹离婚,事情闹大了,潘曙龙带着村干部赶到现场,发现她嫁过来3年都没有熟悉的邻里或村民,“矛盾起因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如果她能向我们求助,甚至只是发发牢骚,可能都不至于闹到离婚。”

  自此,村里有了“新人礼”。每场“新人礼”,潘曙龙都着正装上台,代表村里送上贺礼:一套文房四宝、村训、村歌,和所有村干部的电话号码;新人们接受赠礼,读村训,仪式朴实而庄严。

  临上小学的孩子,则接受“开蒙礼”。孩子们登台,在老师示范下,工整写下“人”字。一旁,主持人高声朗读:“一撇一捺,立于天下,学字习礼,正气浩大。”家人们在台下共同观礼。说起今年的开蒙礼现场,村民唐益芳有些感动:“希望这份‘礼物’能陪伴孩子长大。”

  为了转变村民的一些陋习,文化礼堂请来老师开展普法活动,送戏下乡时也常选相关的戏。家训里头也有武训:身怀绝技,做人更该亮亮堂堂,将武术文化传承后人。

  武术,成了“文武上田”的亮点。“十八般武艺”被列入浙江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文化礼堂专门有个厅堂,陈列着上田村传下来的十八般兵器。

  武术队教练李奇生武艺高强,能把村里最古老的兵器舞得虎虎生风。“到寒暑假,不仅本村孩子,还有不少外地孩子慕名来习武强体。我肩上有重担,不但教功夫,更教做人道理,传承好老祖宗的文化!”

  从组织丰富活动到展示乡土文化,从传播乡风文明到宣讲理论政策,从传承优秀传统文化到开展知识技能普及……农村文化礼堂的效用不断挖掘提升。

  “有外地亲戚朋友来,村民一定会带他们来礼堂参观,特别自豪。”钱玉英笑着说,村民告诉她,过去打工,别人问是哪里人,支支吾吾不敢讲,都知道上田村民风不好、环境不好,没面子。现在不同了,“文武上田”的品牌越叫越响亮。

  “文化礼堂挖出村里的文化根,还把落后村变成先进村、文明村。我用实际行动表达支持,要沿文化路子走下去!”村民胡伟明说。

  特色村落、开门迎客,“文化礼堂一台戏”兴村富民

  村风渐好,环境渐美,村民想在家门口就业致富的呼声越来越高。村两委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过去人们觉得,浙江农村富庶,才能养得起文化礼堂。咱们村要反过来,探索用文化礼堂反哺农村经济,用‘文化礼堂一台戏’富民!”

  上世纪70年代,村里曾经组织过一个武术团。村民巴如明记忆犹新:“他们的表演,跟杂技一样精彩!钻火圈、后空翻、人叠人,过去到别的村庄表演,村口都放鞭炮迎接。”于是,村里重组“武术团”,把武术排练成表演,去掉特别危险的节目,今年元宵节去临安参加“闹元宵”活动,一亮相就引来掌声雷动。

  “村里还跟临安青山湖旅游公司联系,他们把演出放到文化礼堂来,村里入股并且出节目参与。”潘曙龙很有信心:原汁原味的“乡土味”肯定能吸引游客,村里特色表演,让游客想看、爱看还能常来。

  上田村附近有个开发区,村民外出打工十分方便。也因此,过去村里没有企业落户,守着这么好的山水,全村也没开出一家像样的民宿、农家乐。“做饭店、民宿,搞活乡村游,现在在风口。我带着村民外出学习了一圈,回来大家意见特别一致,吸引游客来这吃、住、游。不突出文化特色,哪留得住人!”潘曙龙说。

  村里策划,整合当地餐饮特色,推出“文武十八碗”。挖掘内涵,讲好这18碗菜背后的文化故事;文化礼堂里,全村善掌勺的村民来了一场餐饮比赛,一致叫好的小菜,作为标准供大家学习。

  开门迎客,美丽乡村的建设思路越来越清晰,上田村续上了珍贵的文脉传承,突出吴越文化、新安文化交织特色,逐步恢复老地名、老地标,建成“看得见乡愁”的村落。文化,成为上田村发展的“牵引器”。以文化为锚,一个环境优美、乡风文明、经济发展的新农村,生机勃勃。

  从第一家到上万家,从一地经验到全省推广,如今,上田村的故事正在浙江各地继续书写。不同地区的农村文化礼堂有声有色,探索出各具特色的生长路径——

  “越剧之乡”绍兴推出“数智礼堂”,让群众自主点播戏曲名段、预约名家演出;在陆羽著《茶经》的径山镇,在文化礼堂能体验茶汤会、南宋点茶特色活动……一家家文化礼堂,深挖本土文化根脉,日益成为当地农村的“文化地标”、农民的精神家园,更成为助力乡村振兴、凝聚美好愿景的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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