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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遗有新人|江龙:锦带横龙泉 锤炼“百兵之君”

【开栏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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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剑走天涯,在武侠的世界里,剑是侠义与豪情;高冠佩雄剑,在文人墨客笔下,剑是抒怀寓志的寄托。

  自古以来,剑被寄予了诸多象征之意,始于春秋战国时期的龙泉剑更有“剑中之魁”的美誉。记载古代吴越地方杂史的《越绝书》写道:“欧冶子、干将凿茨山,泄其溪,取铁英,作为铁剑三枚:一曰龙渊,二曰泰阿,三曰工布。”书中所载的“龙渊”后来成为这一地区的名称,唐时讳“渊”,龙渊改名为龙泉,并沿用至今,悠久的铸剑文化和精湛的工艺,使龙泉逐渐成为宝剑的代名词。

  时至今日,龙泉街头鳞次栉比的剑铺,仍续写着龙泉宝剑的精彩故事。在剑文化浸润下长大的江龙,打小就在心里埋下了一把剑,承载年少的武侠江湖梦。后来,他如愿成为一名铸剑师,对剑的领悟也愈发深刻:一柄青锋,是刚正不阿的君子气概,是坦荡从容的处世哲学.....“每个国人心中都有一把剑,我想铸的就是这样一把剑。”



  千锤百炼 传承千年古法

  夏夜,枝头的蝉不停鸣叫着消解白天积攒的暑气,树下的锻造间里,江龙和徒弟正在起炉烧火。和龙泉多数铸剑师一样,在一年中最炎热的时节里,他们通常选择在太阳快下山时开始工作。



  铸剑用的炉子仍保持着传统样式,手拉风箱呼呼作响,炭火中的铁英砂被烧得通红,它是锻制龙泉剑不可或缺的原材料。地处浙江西南部的龙泉一带蕴藏着丰富的铁矿资源,境内溪流纵横,古时候,工匠们从山中收集起含有铁英砂的黄土,在溪边反复掏洗提纯,随着时代变迁,如今的手工匠人已不用再为获取原材料而操劳。

  待生铁即将烧至火候时,江龙会快速拉动两下风箱,一旁的徒弟随即握紧手中的大锤摆好姿势,这是一种经验累积的默契。从火炉里抽出的滚烫生铁需要快速锻打剔除杂质,过程中容不得半点耽搁。



  古人将生铁反复折叠锻打、百炼成钢,如今铸剑师们会在锻打时就加入一定比例含碳量不同的钢。重锤落下,黑夜里绽放出一朵朵璀璨的火花,铁与钢融于一体,剑坯初现模样,形态万千的花纹成为铁锤无数次下落的印记。

  在江龙看来,锻打是一门孤独的古老艺术,日复一日,没有多少言语的机会,唯有和手中的铁锤进行交流。千锤百炼是古人对这项工艺的凝练描述,而实际的付出却不止于此,温度、角度、力度......每一个细枝末节都关乎成败,学艺之路走得漫长而艰辛。

  16岁拜在铸剑大师陈阿金门下,最初江龙并不被看好,那时的他身高已有一米八,体重却不过百余斤,瘦弱得“像一根竹竿”,“打铁很辛苦的,在我这里学艺就是三年,不能半途而废,你自己要想好”,陈阿金说。没有过多迟疑,江龙很快答道:“我能坚持得住”。



  锻打的最初环节,生铁杂质含量高,往往一锤下去就火星四溅,很难避开,这些年江龙身上留下了很多大大小小的伤疤,但在他印象中,相较于火星子烙在皮肤上的痛感,铁锤在手上磨出的血泡更难忍受。起初一段时间,他吃饭时一双手总是颤抖着,根本拿不起筷子,只能换成瓢羹。这些辛苦,师父陈阿金全都看在眼里,他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总会让妻子给江龙多备一碗饭。

  锻打通常由师父和徒弟分站两侧,一同配合,师父用小锤指定位置,徒弟用大锤进行锻打。如今,江龙已站到了师父所在的那一侧,在锤起锤落间,传承着千年古法工艺。

  淬火重生 成败只在一瞬



  锻打过后还需铲锉,以让剑身厚度适中、剑脊笔直,整个过程花费的力气很大,不一会儿江龙的额头上就冒起了汗珠,旁人轻触剑身只觉得烫手 。他数不清这样的动作自己究竟会重复多少次,但仅仅是锉刀这一种工具,每年就得用掉一整箱。



  淬火是铸剑中十分重要的一环,能让宝剑重生、实现刚柔并济。这一步骤需要再起炉将剑身烧至一定温度后迅速投入冷水,成功与否取决于剑身入水一刹那的温度,温度过高,剑身会崩断,温度过低,又无法达到应有的硬度。

  剑身入水淬炼时什么样的温度最为合适,现代研究虽然已经给出了相应的理论数值,但对于铸剑师来说,实际操作中仍需借助于多年累积的经验。



  学淬火时,江龙花了很长时间在一旁观摩师父的动作,将烧红的剑身从火炉中取出投入冷水盆,一套动作师父做起来行云流水,看似简单容易,轮到他自己上手时,辛苦打制好的剑身,要不因炉温过高熔成了铁水,要不在水中断裂成了两半。

  “拿出来的时机不对、入水的角度不对等等,任何一个环节都有可能导致失败”,那段时间,江龙的心里偶尔也会打起退堂鼓,不过手上的试炼始终没有停下,他仍记得初次淬火成功时的心情,“那种开心、喜悦真的是用言语表达不出来的”。



  淬过火的剑身还要经由当地山泉冲刷形成的亮石打磨,进而使龙泉剑尽现凌厉寒光。多年下来,被磨砺的不仅有剑,还有江龙的心。

  铸剑从头到尾算下来,大大小小的工序有近百道,任何一个小环节出错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有些小的纰漏甚至会在经过了很多道工序后才被发现。例如锻打时,多种材料没能充分融合,夹缝间充斥着微小的钢炭,肉眼几乎无法察觉,但在最后打磨的过程中,可能会使剑身突然掉下来一块,此前所有的努力便付诸东流了。

  因此,铸剑的每一个环节都需要沉下心来,抛开一切杂念,尤其是最后几道工序,对细节的把控尤为严格,江龙已经习惯了将这些工序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以避开一切干扰。“以前我性子比较急,但铸剑的过程中慢慢把自己给磨练出来了”“只有越静越慢,做出来的东西才会越精越细”。



  君子如剑 秉至精至纯之道

  对江龙来说,与铸剑相伴的每一个日夜,都是既辛苦又满足的存在。

  他出师后设计锻铸的第一把剑,受托于一名剑术爱好者,对方希望打制一把适合练习的双手剑。双手剑需要一定分量,又不能过于沉重,为此江龙在用量和各材料配比方面花了不小的心思,以尽可能做到手感完美。



  一柄好剑,最直观的印象来自于剑的外装,当时龙泉的铸剑师们大多采用黄铜进行剑装设计,江龙另辟蹊径采用了白铜,这对炼制温度提出了新的要求,他反复尝试了很多次才成功,同时白铜质地坚硬,修剪用的剪刀也特地定制了一把,装饰纹路则采用了古法錾刻工艺。



  这把剑最终被命名为盘龙剑,剑身耀目生辉、锋刃锐利,又薄如蝉翼、柔若柳条,外装以质地坚硬且香气芬芳的黑檀木作剑鞘,搭配着手工雕刻的白铜盘龙纹样。

  收到剑后,对方很欣喜地传来了几段自己舞剑练习的视频以示感谢,这些视频江龙一直珍藏在手机里。锻铸过的剑,对他而言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看着它们被送到懂剑、惜剑的人手上时,江龙心里总会感到无比欣慰。



  这些年,江龙设计铸造的剑陆续斩获了很多奖项,慕名前来求剑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但江龙始终记得,师父陈阿金说过的一席话:“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忘记自己就是一个打铁的”。

  守住初心是铸剑师的本分,出师前师父的赠言,已在不知不觉间内化为江龙的行事准则。在他眼中,承载着铸剑之人心与德的剑,是能够被称为具有灵性的好剑。这份灵,来自于一颗质洁无尘的心,来自于对自然之道的叩问。

  走过的铸剑之路,对江龙而言也是一场为人的修行。龙泉剑讲究平直端正,正如做人应当行止端正;剑的真意在于藏而不露,“入鞘则朴实无华,出鞘则锋芒毕露”,一藏一显间契合着内敛沉稳、外圆内方的为人准则。剑如君子,君子亦如剑。

  (本期编导/姜弘毅 李爱 文稿/李爱 摄像/李慧 张润森 剪辑/刘香楠)

    (编辑 邵倩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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