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班飞中国”,最近韩国人掀起了一股到上海过周末的新潮流。从淄博赶烤,到天水麻辣烫,再到如今备受韩国人喜爱的麻辣龙虾、烧烤、海底捞等,“美食+文旅”魅力十足。数字时代,美食为什么成了人与世界、人与人之间连接的重要载体?在那些备受读者好评的“舌尖上的图书”中,我们或许能找到答案。
美食并不“小”。马伯庸的长篇历史小说《食南之徒》,近日入选豆瓣2024年度小说榜单。书中,他通过汉使唐蒙的味蕾奇遇,见微知著地打开了西汉时期的政治、经济、文化乃至版图开拓史。乌橄榄,生津清甜;仙草膏,可解热暑;杂炖,异香扑鼻……唐蒙口若悬河地讲美食,其中“枸酱”这一小小的食材,竟然成为一个国家灭亡的关键性角色,也让读者感慨“吃货的力量有多大”。唐蒙和“枸酱”的故事在《史记》中确有记载,唐蒙初到南越国(今广东、广西等地),吃到了一种名叫“枸酱”的美食,他发现这种酱产自蜀地,经夜郎国(今贵州)来到南越国。唐蒙于是建议汉武帝出奇兵,取道夜郎制服南越,从而重塑了西汉版图。一向善于“在历史的缝隙中”开拓的马伯庸,开启了以美食解锁历史的文化之旅。
“天下至真者,莫过于食物。好吃就是好吃,难吃就是难吃,从来不会骗你。”马伯庸在广州南越王博物院参观时,因为深究文物细节有了新发现——“赵佗远在他乡仍不忘携带故乡的枣树”,这不仅成为《食南之徒》的创作起点,也凸显出美食作为一种跨越地域的情感纽带,如何在人们的生活中扮演着连接故土与新居、过去与现在的关键角色。
“我们曾经的饮食习惯、偏好,甚至经历过的时代,无一例外地遗落在我们饮食的DNA里。它标识着你的归属,这种归属感牢不可破。”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制片人陈晓卿在最新散文集《吃着吃着就老了》中这样感慨道。
从17岁出门远行、进京求学讲起,到成为美食纪录片导演,陈晓卿以自己经历为经线,以对食物的认识和态度为纬线,编织出一个关于美食和人生的故事——儿时,六毛钱的缸贴子、邻居家的西瓜酱、第一次下馆子时烫嘴的萧县羊肉汤,这些味道刻在基因里,成为乡愁的载体;在北京,作为外地务工人员,府右街的延吉冷面、寒夜里24小时的马华牛肉面、与朋友一起吃肉串喝工业啤酒聊哲学的时光,食物承载着他的生活点滴与情感。就像书名呈现的那样,书里有食物的“香气”,更有人生的“况味”。“吃家常菜得到的满足感,吃燕鲍翅并不一定能得到”“我眼中的美食,不仅仅是认识世界最有趣的通道,也是人与人交流最便捷的途径”“一座城市,最吸引我的,从来不是历史名胜或者商业中心,而是菜市场。只有在菜市场,还能从一些地域性的物产上,分辨出城市不同的风貌”……这些陈晓卿从美食上生发出的意义,或许也是当下“美食+文旅”成为重要载体的原因:美食里,有故乡,有人情,有生活的多样性。就像陈晓卿书中写到的那样,稻米通过不同的加工手段,居然能演变出那么多美食,粉、圆、粽、糕、糍、丸、糟、糜、堆……即便是和粑粑性质类似的年糕,也有不同的称呼。仅在广东一地,客家人称之为粄,潮汕人称之为粿,而粤西人则叫它籺,这一切,是多么有趣的现象。
温情脉脉的美食背后,还有热辣滚烫的人生。作为素人写作的佼佼者,在菜场摆摊18年的“菜场作家”陈慧则用一本纪实散文《在菜场在人间》,打开了另一个视角的“菜市场观察日记”。菜贩、肉贩、包子铺、馄饨店、卖山货的、摊烧饼的、修锅的……这些习以为常的身影构成了菜市场的日常群像。而陈慧以细腻质朴的笔触,穿透平凡表象,将那些被忽略的摊主故事娓娓道来:佟良贵坚守承诺,为离世友人托起孩子的未来;阿瓜虽身有不便,却以赤子之心反哺父母养育之恩。这些平凡人在生活窄缝中绽放的光芒,正是人间烟火的真谛所在。当合上书本,再度踏入菜场,或许那熟悉的喧嚣声中,每一张面孔都将被赋予新的温度,生长出“附近的力量”。
当然,这些书中也真的有很多跟“吃”本身有关的细节。比如陈慧在书中提及了如何区分真假番薯、辨别土鸡蛋、散养猪的知识;陈晓卿也分享了自己找好吃小饭馆的秘诀,根据他的经验,好吃的饭馆大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招牌上基本包含了厨师或老板的名字,因为这是他们对自己手艺的一种自信。而三位青年作者连续推出的古人餐桌系列图书《宋宴》《元宴》则真的是食谱。以《宋宴》为例,作者根据《山家清供》《中馈录》等宋元典籍文献记载,以一种创新的方法,“复刻”了76道宋朝美食,按时令编排,囊括宫廷菜、文人菜与平民菜三级,涉及热荤、素菜、冷盘、羹汤、粥面、糕饼、饮料、果子八类,不仅有具体做法,还自带文化基因。比如“煮鱼”是北宋文士苏轼的拿手菜,他在被贬黄州的那段人生低谷期,时常自己煮鱼来吃。这些书籍不仅让我们领略到美食的魅力,更让我们感受到文化与生活的交融之美。
作家马伯庸曾经说过,美食是中国人最大的公约数。穿梭于“舌尖上的阅读”中,我们不难发现,美食不仅是满足味蕾的享受,也是洞察世界的一种方法。当我们为生活中的这些小事雀跃时,鲜活的生命力便也自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