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每年10月的第二个星期一都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它是美国的联邦法定节日“哥伦布日”，相传航海家哥伦布就是在这一天抵达美洲的；但另一些美国人将这一天当作原住民日，以此悼念白人殖民者对原住民开启的血腥屠杀。

在白人殖民者对北美原住民施行的种族灭绝政策中，有一项很少为人所知，就是强制把原住民儿童送往寄宿学校。今年五月，美国联邦政府发布调查报告显示，在1819年到1969年间，美国有408所联邦政府原住民寄宿学校里的原住民儿童遭受了鞭打、强迫劳动等虐待。为此，美国内政部在全国范围内展开“治愈之路”巡回调查会，以此抚平原住民群体的创伤，第一站于7月在俄克拉荷马州阿纳达科举行，第二站在密歇根州佩尔斯顿举行。但这样的动作和态度真的能发挥作用吗？来看央视记者刘骁骞在巡回活动现场发回的观察报道。

美国内政部“治愈之路”的背后

常住人口不到800人的佩尔斯顿是“治愈之路”巡回调查会的第二站，但它离最近的原住民寄宿学校旧址还相隔30多公里，之所以舍近求远，是因为这座体育馆是当地唯一愿意为美国内政部提供场所的机构。

现场的绝大多数原住民是密歇根州的渥太华族，他们中的很多人曾就读于该州北部的圣童寄宿学校。这所由联邦政府和教会共同经营的学校创办于19世纪末，一直到1983年才正式关闭，是美国历史上开办时间最长的原住民寄宿学校之一。

美国内政部部长 德布·哈兰：我们旨在通过“治愈之路”巡回调查为原住民提供分享的机会，同时通过对彼此经历的了解来增强部落之间的联系。

虽然时隔数十载，当事人们回忆起寄宿学校的经历，依然情绪激动，甚至需要旁人搀扶。

美国原住民寄宿学校幸存者 佩特西斯：你可以看我的手，这些伤疤都是戒尺留下来的，我记得有一次上课的时候，尺子直接打下来，血溅得到处都是。有的时候他们会把我送上楼，房间里有一块地毯，他们就用手巾勒住我的脖子，我被勒过很多次，（每次都是）眼前一黑，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和过去一年多来我们在美国各地的调查结果相符，无论身处寄宿学校政策的哪一个时期，原住民学生都被禁止使用部落的语言和服饰，从外观到信仰一律被迫“同化”。而随着越来越多当事人选择公开控诉，更多隐秘的暴行也逐渐浮现出水面。

美国原住民寄宿学校幸存者 伊万：我今年59岁，在圣童寄宿学校就读了6年，我记得寄宿学校里的一个修女会按摩我的身体，我当时并不知道那是性侵，以为那是正常的，我当时只有12岁。

美国原住民寄宿学校幸存者 佩特西斯：我当时正在熟睡，但被吵醒了，只能看见一个人的轮廓压在我的身上，（只有）一个黑影，那个人小声对我说，如果你告诉别人，你就再也见不到你的父母。

在内政部耗时一年撰写的原住民寄宿学校调查报告中，这些丑陋的真相被一笔带过。同样的敷衍也能从巡回活动的环节设置上窥见一斑，愿意发言的寄宿学校亲历者只得到几分钟的时间，而且在场的官员还会以时间有限为借口打断他们。

美国内政部助理部长 布赖恩·纽兰德：抱歉需要打断你，如果你有文字材料可以提交给内政部，我们会一直待到最后，但我想要确保每个人都有机会发言。

央视记者 刘骁骞：不少原住民学生的幸存者和他们的后人想要知道，像这样的巡回调查，除了记述口述历史之外，是否还有更具体的作用来补偿他们在物质和精神上的损失，又或者这只是联邦政府的一次政治作秀。

美国原住民寄宿学校幸存者 佩特西斯：我觉得最首要的是，他们（联邦政府）必须真诚地致歉。我不知道具体应该怎么做，但至少应该真诚。

原住民寄宿学校的过去和今天

根据美国内政部的报告，至少有500多名原住民儿童因虐待而死亡。然而许多美国学者调查发现，这一人数预计将达到数千甚至数万。在美国西北部的俄勒冈州存在一个埋葬着原住民寄宿学校学生的墓园。央视记者前往当地探访发现，原住民学校的黑幕不仅仅发生在过去。

隐藏在铁轨和树丛间的切玛瓦墓园早已被当地人遗忘，却也因此存留到今天。

这所位于俄勒冈州首府塞勒姆的学校曾经是美国西海岸规模最大的原住民寄宿学校。由于地处太平洋沿岸，来自阿拉斯加的原住民儿童也会被送来此地。

央视记者 刘骁骞：根据记录，墓园里埋葬着大约200多名原住民学生的遗骸，而且绝大多数都有姓名和死亡时间。

我们拜访了当地的历史学家苏安·雷迪克，她耗时多年追踪切玛瓦原住民寄宿学校的死亡学生人数和他们的身份，并联合俄勒冈州太平洋大学的文献专家，确认在1880年至1945年期间，至少有270名原住民学生在切玛瓦死亡。

美国俄勒冈州历史学家 苏安·雷迪克：寄宿学校选址在塞勒姆并且建在森林之间的很大一部分好处是远离原住民部落，这符合联邦政府的目的，就是将原住民儿童从他们的家庭中带走，这样能够更容易将他们同化，家庭影响很小。

墓园里散布着这种绿色的墓牌，但研究人员发现，这些墓牌是校方在1960年根据一份错误的地图制作的，因此无法依靠它们来确认遗骸的真实身份。与此同时，墓园里还存在大片空白的区域。

美国俄勒冈州历史学家 苏安·雷迪克：这些原住民学生的历史和生命都遗失了，没有人追究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是如何发生的，所以研究这些死亡学生的档案和信息是一件很有价值的事。

旧的谜团尚未解开，新的悬案接踵而来。切玛瓦是美国为数极少继续处于运营状态的原住民学校，如今年均招生约四百人。虽然办校理念已经改变，但它依然由联邦政府运营和管辖。

央视记者 刘骁骞：从2014年开始，学校就曝出了多起学生死亡的案件，其中既包括在学校内死亡，也包括学生离校后不久死亡。然而联邦学校的身份给地方上的调查带来了很大的阻力。

死亡学生的家长向外界表示，校方以联邦机构管理规定为由，拒绝透露学生的死因，他们只能从官方记录中获得信息。

死亡学生家长：显示我的女儿死于心脏衰竭。

该州多名议员前往切玛瓦原住民学校，要求校方就学生死亡案件做出解释和澄清，均遭到拒绝。

美国时任俄勒冈州议员 库尔特·史瑞德：我们试图在校园内调查，但校方表示我们不能问任何问题。

美国时任俄勒冈州议员 苏珊妮·博纳米奇：我们非常担忧学生们没有在学校得到他们应得的支持，没有一个安全的校园。

包括切玛瓦原住民学校前雇员在内的多名证人公开称，学校存在经费和管理上的巨大漏洞。州议会致信内政部印第安人事务局，但在九个月后才首次得到回应。

美国印第安原住民的血泪史

追溯历史，美国政府对印第安原住民进行过系统性种族清洗和大屠杀，犯下罄竹难书的反人类罪和种族灭绝罪行。可以说，原住民的血泪史就是一部美国人恩将仇报的历史。

美国1776年建国后，为攫取自然资源，通过西进运动等政策，大肆驱逐、杀戮印第安人，迅速侵占了绝大部分原本属于印第安人的土地。例如1864年，在科罗拉多州桑德克里克，美国政府派出军队袭击了已经同意让出土地的印第安人部落，约160名印第安人被杀，大部分都是妇女儿童。美国历史学家估计，北美大陆的原住民曾有约1000万人，而到了19世纪末，美国仅剩下不到25万名原住民。

纽约大学历史系教授 玛丽亚·蒙托亚：桑德克里克大屠杀可能是原住民和联邦政府之间最可怕的冲突之一，奇温顿（当时的美军指挥）的士兵们剥下妇女儿童的头皮，砍下他们的头，并且游街示众。

美国政府同时还通过对印第安儿童进行强行同化，试图进行文化灭绝。1879年，在美国政府的批准下。理查德·普拉特创办了第一所针对印第安儿童的寄宿学校。他直言创办这所学校的目的就是“杀死一个印第安人，拯救一个新人类”。印第安儿童被迫放弃他们的服装和发型，被禁止说原住民语言，还必须使用英文名字。

直到1924年，美国才颁布《印第安人公民法案》，承认印第安人的公民权。人口大幅减少的印第安人集中生活在联邦政府划定的保留地中，而这些保留地主要位于贫瘠的美国中西部地区。很多地方连水电食物等生活物资都难以得到保障。新冠疫情的暴发，更让他们的境况雪上加霜。

新墨西哥州盖洛普市社区食品站主任 爱丽丝·佩雷兹：住在保留地的人们很多情况下没有电力、没有自来水，因此他们很难（在疫情中）做到杀菌消毒。

新墨西哥州盖洛普市印第安人医疗中心医生 保罗·查尔顿：这个地区（印第安人保留地）的新冠感染率和死亡率在全美即使不是最高的也是最高之一。由于地势偏远，住在这里的人们难以获得医疗资源。

美国政府在保护少数族裔问题上广泛存在的不负责任的态度，也在加速印第安人的人口减少和文化没落。一方面，在人口普查、医疗数据收集统计等各个领域，许多美国政府部门在收集数据时拒绝将印第安人考虑在内，理由是“样本量太小”。另一方面，美国族裔划分标准导致印第安新生儿数量快速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