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条雀巢、一把剪刀、几个老式热水瓶……2024年5月，南京老太太韩素珍因为“手冲咖啡”一时火遍全网。韩素珍是“韩老太甘蔗汁”店的老板。年逾七旬，她被网友们亲切地称为“咖啡阿姨”，对她来说，这是一场意外走红，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火了，她的店成了全国各地网友前来打卡的“胜地”。然而，当流量潮水退却，又有很多看客，说她“大梦一场”后“落魄”了。

韩素珍在看现代快报之前对她的报道

近日，现代快报记者重访韩素珍和她的小店，对话间，在转瞬即逝的流量狂欢里，韩素珍并没有迷失方向。相反，她在自己的人生哲学里，感恩着来自五湖四海的关心和爱护，也不停地给别人传递着温暖与能量。

“大梦一场”结束了？

她说：不存在的，十几年前我就很火了

2025年3月18日晚上8点半，南京的天气还有些冷，韩素珍正坐在店里休息。隔壁饭店的邻居给她端来了一碗青椒茶干盖浇饭，饭上盖着满满的青椒肉丝。因为提前约好了时间，看到记者来，她连忙起身打招呼，随后一边吃饭一边和记者闲聊起来，“平时我都是回去吃，今天有点冷，也没买菜，不想做了，简单吃吃。”

韩素珍在店里

吃饭期间，依然有三三两两的顾客上门，大部分都是来买甘蔗汁的，一顿饭吃着吃着就凉了。晚上9点左右，是她每天关门的时间，如果下雨或是有些冷，也会更早一些。清洗干净榨汁机器、菜板，用水洗刷地面、关闭电源，再拉上卷帘门，这一天的营业就结束了。

从店里到家，也就一公里多的距离，她骑电动车只要两分钟左右。老居民楼，2楼至3楼的楼梯灯坏了，还没修好，韩素珍摸黑打开家门，家里很干净，几乎看不到杂物，换下营业时穿的外套，她简单洗了个脸，梳了梳头发，换了一件红色的呢子外套，围上一条黄色的丝巾。

忙碌了一天，她习惯站在阳台上抽支烟，看看外面的风景。

2024年5月突然爆火，到如今还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从最初的数万人围观，到如今回归平淡，有人说她“凉了”，也有人说她“没落”了，面对外界一切的纷纷扰扰，韩素珍好像并不在意。“不存在的，十几年前我就被南京多家媒体报道过，那时就很火，生意最好的时候，排队的人都影响交通了，只不过那时候主要是在南京火，去年是火到了全世界……很多人说我现在不如之前了，那去年没火之前就是‘没落’？我干了几十年了，之前没有流量，也干到现在了。”

她说，现在几乎每天都有从全国各地来的顾客，“他们来南京了，就顺路到我这里来买杯喝的，和我聊聊天，今天还有从扬州来的顾客。怎么可能每天都那么多人？不可能的。”

至今，她依然有很多铁粉，“我的粉丝里，学生群体最多，他们一直都很关心我，让我保重身体，还会给我点外卖。每次我都说，不要乱花钱，你们好好念书，我什么都不缺。只要来店里了，报了身份，我认识的，都不收钱，但他们还是坚持要给……”

这一年最大的收益？

她说：来自五湖四海的关心，是钱不能比的

2023年老伴因病去世后，她在家里睡了将近3个月，不出门，更不要说营业了，有时候好几天才吃一顿饭。两人相伴相知50多年，如今老伴去世近三年了，韩素珍还是不太能接受，“不能想，一想起来就难受，以前我差不多关门的时候，老伴都会把吃的准备得好好的，等我回去，现在不一样了，家里没人等我了，不过慢慢一个人也习惯了。”

生活就像停滞了三个月，她对自己说，不行，再这样我就垮了。强撑着身体出门，买菜、做饭，一个人慢慢把日子过起来，但身体好像就是不如以前，摇摇欲坠的感觉。

“去年火的时候，也是别人告诉我的，生意忙得很，我哪有时间看，那时候经常有人打电话喊我来开门，我都不知道他们哪里找来的电话。”韩素珍说，五六月份最忙的时候，身体确实吃不消，但是心里高兴，不光是挣钱，“每个来看我的人，都很关心我，好多小孩说我长得像他奶奶，忙得顾不上的时候，会有排队的人给我叫外卖，还有好多人在外地，网上点单给我送吃的，身体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慢慢好起来了……”

2024年一整个夏天，韩素珍都没有休息，甚至开业的时间也提前了，“那么多人大老远来看我，我不想让大家失望，他们都让我保重好身体，你要说挣钱了吗？确实挣到了，但对我来说，钱不是最重要的，我收获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关爱，真的很开心，心里特别感动，这就是我最大的收获，那不是钱能比的！”

最火的时候，各种各样来蹭流量的品牌，她也不排斥，需要的就接受，不需要的就拒绝。还有好多人举着机器在店门口直播，只要不影响做生意，她觉得都没关系。为了不被网友“挑刺”，她听从建议穿上了白大褂，戴上了头套，也改过咖啡产品的包装。再后来，她有些受不了了，“上厕所也跟着，干什么都跟着，到店里充电连个招呼也不打，看到勺子掉地了也不让我捡，我不想听他们的，勺子掉地上怎么了？捡起来洗干净不就行了？”

生活有哪些变化？

她说：会直播和粉丝互动，会使用外卖平台了

从去年到现在，韩素珍几乎没怎么看过有关自己的报道，“只要是实事求是就行，不要夸张，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我不关心这个。”她说，即便现在没有之前那么火，但生意也还是比之前要好，“钱是挣不完的，大江的水也不是一个人能喝得完的。”今年夏天，她计划和往年一样，关门歇业几个月，去看看朋友，给自己放个假，“除了去年，往年我夏天都是休息的，今年计划是这样，还没最后定。”

韩素珍在家中直播，跟粉丝聊天

去年的火爆给生活带来了哪些变化？“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个样子，不过现在我会定期直播，和大家聊聊天。”韩素珍告诉记者，火的那段时间，有天下大雨，店里没什么生意，门口直播的人教她怎么自己开直播，她开播没多久，直播间里一下子涌入了6万多人，还有好多人打赏，那一瞬间，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在直播间里和大家聊天，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缩短了。印象深刻的还有一次，早上下大雨，她打开直播间跟大家说，要晚点开门，让大家晚点来或者稍微等等。

再后来，她在直播间里，粉丝教会了她如何做管理，如何把黑粉踢出去。如今，她每周五周六会在晚上9点至10点左右定时直播，每次播半个小时到40分钟左右。“好些人我都是在直播间认识的，大部分都是学生，他们跟我分享生活，有人说我出现在了英语试卷上，有人说用我写作文得了第一名，还有孩子说觉得念书好难，问我该怎么办，我都是鼓励为主。”韩素珍说。

她会认真地跟每一个进入直播间的人打招呼，回答他们提出的问题，不停地强调不要刷礼物，关心他们的生活。碰上黑粉，有些她也不计较，但只要对方骂人，韩素珍也会骂回去，然后把对方拉黑，“我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恶意，我没有任何冒犯对方的地方。”

“2024年国庆节后，生意就不像之前那么火爆了。”至今，韩素珍都记得这个时间节点，因为从那个时候起，就总有人发消息，说她“凉了”。“凉了就凉了呗，那又怎么样，好像我凉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似的。”

后来，有外卖平台上门找她谈合作，她很快学会并接受了这个新业务。75岁的她，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摸索明白了操作流程，“现在外卖也挺多的，有次晚上关门我忘记关系统了，结果早上人还在家，就听到订单来了，我跌跌爬爬往店里跑……”说起这段，韩素珍自己都觉得好笑，“现在不会了，现在关门的时候，我就想着要关掉外卖系统。”

有什么人生建议？

她说：不要看别人，做好自己最重要！

“我不在乎外界的事情，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平平淡淡的，几点开门几点关门，自由自在地，不用活在聚光灯下，我也不需要流量，我就想踏踏实实地把生意做好，把自己的生活过好，开开心心的。”韩素珍说。

韩素珍靠在窗台上休息

3月18日晚上9点40分，站在阳台上看了会儿风景，韩素珍一时兴起打开了直播间，来的粉丝不算多，不过其中不少都是她认识的。“阿姨，今天怎么没开美颜？”“阿姨，今天怎么有时间直播了？”韩素珍和每一个人热情地打招呼，不遗漏一个，解释当天有时间，就上来玩一会儿。“向日葵你好，卡特你好，欢迎大家来到直播间；9点才下课啊，才吃过饭啊，大家要是忙就早点休息；明天下午4点才上课啊？那可以看一会儿；祝你们万事如意，学习顺利，逢考必过；不要刷礼物，谢谢点赞……”

“阿姨，人生的建议是什么呀？”有网友在直播间里提问，“做事要脚踏实地，工作嘛，遇到再大的困难都要坚持……”她说。

打烊收拾

回望过去一年，韩素珍说，人一辈子，不可能一帆风顺，也不可能一点坎坷都没有，“我从来不笑话人，也从来不高攀人，如果碰上对方过得不好的，在我身边，我可能还愿意帮上一把。但我落魄不落魄，跟那些黑粉没有一毛钱关系，我没喝你家的水，也没吃你家的饭。”

直播时，为了鼓励学生粉丝，她也常常引经据典，比如悬梁刺股、比如龟兔赛跑……“我常常和我的那些学生粉丝说，你们一定要好好努力，脚踏实地，不要瞻前顾后，也不用眼红别人，做好自己，做好该做的事情最重要！等将来考上大学了，你们到南京来，阿姨请你们喝‘苦尽甘来’。”

什么是“苦尽甘来”？面对记者的疑问，韩素珍笑着说，先喝咖啡，再喝甘蔗汁，这不就是“苦尽甘来”嘛！

现代快报/现代+记者 王瑞/文 马晶晶 顾闻/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