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栏语】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加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和传承,积极培养传承人,让非物质文化遗产绽放出更加迷人的光彩”。荔枝新闻推出“青春守艺人”系列双语微纪录片《非遗有新人》,穿越千年文脉,跋涉千山万水,记录传统非遗的焕新故事,聆听青春传承的时代之音。一期一会,影像留住记忆,涵养精神文脉、厚植文化自信,向世界呈现绚烂多彩、赓续绵延的中华文明。
刚刚27岁的郎佳子彧已经有很多高光时刻。
在江苏卫视《最强大脑》节目中,他以惊人的11分51秒48的成绩斩获“龟文骨迹”关卡第一名;北京冬奥会期间,他与摩纳哥亲王一起捏冰墩墩的视频火遍全网;他15岁创作出轰动一时的奥运福娃面塑;16岁破格被北京民间艺术家协会吸收为准会员……
更多的人从社交媒体和短视频中认识了这个青春时尚的“面人郎”第三代传承人,每一次出圈,都能将面塑这门老手艺玩出新花样。
粟粟谷物 世家传承
“面塑”在民间俗称“面人”,是以面粉、糯米粉为主要原料的一门塑作艺术,相传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东京梦华录》中记载:“以油面糖蜜造为笑靥儿。谓之果食,花样奇巧百端,如捺香方胜之类。”可见当时捏面人已成为民间节令流行的习俗。到了明清时期,面塑逐渐脱离食用,演变成单独的艺术形式存在。一些挑着工具箱四处奔波的面塑艺人出现在繁华闹市,几分钟捏上一个,以此为生计。
大约100年前,郎佳子彧的祖父郎绍安在白塔寺庙会上学会了这门手艺,从此四处游艺摆摊养活家人,成为第一代“面人郎”。在郎绍安手里,面塑从街头巷尾的把玩件变成了登入大雅之堂的艺术品,出现在许多外交场合。
冰心先生曾在文章《“面人郎”访问记》里详细描述了郎绍安作品的逼真细腻,“大拇指头大小的风筝,黄豆大小的花脸面具,绿豆大小的空钟,半个米粒大小的小白鸭子,小米大小的糖球……我真不知他是怎么捏的,会捏得这么小,这么可爱!”
郎佳子彧无缘与祖父相见,在他出生的两三年前郎绍安去世。父亲郎志春和姑姑郎志丽都是捏面人的大家,在第二代传承人的手里,“面人郎”被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家里陈列着整柜子整柜子的面塑作品,郎佳子彧从小看爷爷的作品,看救人心切小孩翘起的小辫,看英杰们手执武器激战的神态,数蝈蝈双腿上精确到37根的倒刺,也从小看父亲郎志春捏面人,“一次能看几个小时,父亲去完成一些精细操作的时候,我们会一起屏住呼吸。”
面人能勾起许多人的童年回忆:孩子们挤在街角捏面人摊子前,看平淡无奇的面团在艺人手里揉捏,转瞬之间就变成活灵活现的人物动物、花鸟鱼虫。买上一个拿在手里疯跑,回到家插在最显眼的地方。郎佳子彧觉得面塑最初吸引自己的就是这种捏塑中的表演性,很有趣。“一开始不知道他的这步操作是什么,等到即将完成的时候,你会恍然大悟。”
四五岁的时候,他便在父亲的指点下开始学习捏坐姿小娃娃,顺理成章地开始了学艺之路。
指尖生花 成于瞬间
传统的面塑艺术经历了千百年的发展,形成了相对固定的程式,郎家面人的制作工序更是多达几十道。前期工作就包括选米、磨粉、筛面、和面、蒸熟、揉面、配色等等。郎绍安还试验出了加入蜂蜜、甘油、防腐剂等配料的配方,让面人不发霉、不开裂、不褪色。如今在郎家保存最久的作品《司马光砸缸》,历经90多年依然色泽明艳、栩栩如生。
面塑的材料特性决定了手艺人制作前要深思熟虑,对神态细节都了然于胸,创作时一次成型。郎佳子彧说,“每一个作品的黄金操作时间最长也就五六个小时,人物面部的可塑造时间就半个小时左右,时间长了皮就会硬。对于比较细致写实的作品来讲,时间是非常短暂的,没有在原作上反复修改的可能性。”
在方寸之间运用揉、捏、揪、挑、压、搓、滚、碾、剁、拨、按、切等技法,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一层层完成对人物的细微刻画,并做到不增不补,肢体间无缝连接,全靠一双妙手控制力道。
这对于小孩子来说还是有难度的。郎佳子彧记得小学二年级时,因为捏一双手急哭过,“做面塑要对人体的结构比较了解,手部的结构复杂,怎样去符合人物的年龄,看起来灵活灵动,都需要长期的修炼。我当时就卡在手那儿,做一双手不行,又做一双又不行,一堆小手堆成小山了。”
郎志春看到后便鼓励儿子先停下,去别处换换心情,回来后他再亲手做一次示范。有时候家里来客人,郎志春会悄悄跟朋友打好招呼,让他们去找郎佳子彧要一个面人,为的就是让儿子有成就感去练习。
回看自己的成长历程,郎佳子彧觉得父亲在生活上是个严父,不怎么讲道理;但在捏面人上是个很杰出的师父,“他会非常小心翼翼地保护我的兴趣,很支持我做各种尝试。”
宽松的教育方式滋养了郎佳子彧对捏面人的兴趣,他学得快、做得好,小小年纪便展露出过人的天赋。但是郎志春并没有强迫儿子以捏面人为职业。他的期望就是“只要你手艺不丢就行”。其实更为重要的原因是,在娱乐方式越发多元的当下,“做手艺不一定能过上很好的生活。”
呼应时代 焕然新生
从小埋下的种子早已枝繁叶茂,郎佳子彧发现自己的兴趣和天赋就是捏面人,他想为整个公共文化保留下这种艺术样式,“让老手艺在今天发光”。
在郎佳子彧看来,三代“面人郎”的作品,实质上都具有一定的时代记录功能。从祖父到父亲到自己,每个人的作品都与时代共振。祖父郎绍安走街串巷,用面塑将老北京的市井风貌生动形象地保留了下来;父亲郎志春生于1960年,他用面塑记录了当时流行的戏剧等等;郎佳子彧的作品则以更快的速度呼应热点。
他创作出向科比致敬的《科比名人堂》、网红卡通形象《玲娜贝儿》、以动漫电影为原型的《雄狮少年》、向女医务工作者致敬的《巾帼》等作品,也有与祖父作品《三百六十行》呼应的《新三十六行》。最近他又在创作热播电视剧《苍兰诀》中东方青苍的面塑人物。
“每一代人的生活都有新东西值得展现,把流行文化放在自己的作品里,这是共同点。”郎佳子彧认为,传承传统手工艺不意味着一成不变。当题材重新接近当代人生活的时候,这种艺术形式才会有生命力。“我们传承的是用面这种材质去创作,题材改变,不影响继续用这种材质去传达美感。比如油画、岩画等,它们都经历了无数次的思想演变,而后产生下一个新高峰。”
比题材的与时俱进更为凸显的是个性化表达,郎佳子彧觉察到,大家希望看到结构更突出的造型,更多思想和情绪的表达。他也希望用作品表达自我,与大家共情。在他看来,这是这门手艺走向艺术的一个方向。
回望传统 汲取营养
郎佳子彧在传统与现代间自由出入,既没有因循守旧,也没有为追求新潮与传统对立。在北京大学攻读艺术理论专业硕士期间,他系统地学习了艺术理论,也花了大量时间来练习中国画。
中国画追求神似而非形似,空间的挥洒写意,对客观世界的改造都对他理解东方美学和传统文化产生了不小的启发。“素描或结构学多了,很难理解为什么中国画不讲究透视,房子也歪,所有东西扭曲在一个空间里,还相处得那么自然,浑然一体。绘画的时候,笔尖不光带有体积、空间,还带有时间,因为行笔的速度会在宣纸上留下不同的痕迹,所以中国画发挥了笔墨纸各个材质的优势,这让我思考到底怎样才能把面塑这种材质更好地发挥出来。”
小时候不理解和抵触的传统题材,一旦走近,他也发现了其中的浩瀚和璀璨,有着许多未经开挖的“富矿”。《山海经之火神祝融》是郎佳子彧在攻读艺术硕士时的作品。他受到《山海经》中对其描述的启发,“南祝融,兽身人面,乘两龙”,十个字的描述添上自己的想象,他创造出一个全身赤红、粉龙盘绕的祝融形象。
“当真正去了解这些故事的时候,我发现我们有非常好的神话宇宙,就是《山海经》宇宙,我们所有的神话故事都跟它关联。”他希望包括自己在内的年轻艺术家能够看到这些“宝藏”,并且有能力以各种艺术形式表达出来,让中国的神话宇宙、超级英雄,也能像漫威宇宙那样被世界各地的人熟知和喜爱。
小众非遗 潮酷出圈
如今,郎佳子彧在各大网络平台的粉丝累计已超200万,他不但在视频中展示面塑作品,还经常发布球赛、游戏和时装秀。许多人从他身上改变了对传统手艺人的刻板印象。
传播是非遗传承人非常重要的一门功课。郎佳子彧创立了工作室,一边制作发布传统手工艺相关的自媒体的内容,想办法把内容变现;一边尝试开发教学或文创类产品,让更多人有机会接触面人。他期望通过传播改变或重建大家对传统手艺的看法,让大家感知传统文化的“酷”。
“有小朋友会@我,说你来看看我做的东西。我觉得这可能也是一种新型的传承方式,虽然我们没有见过面,但可以互相评价对方的作品,可以看到最近的进步,还是很有趣的。”
二十多岁的郎佳子彧捏了二十多年的面人,一点都没有觉得枯燥。他把自己的生命,比作一个载体,从诞生到结束,运载着面塑这项手艺,从上一代交到下一代。他也把自己比作一块砖,为形成坚定自信的中国文化出一份力。
在更早时,郎佳子彧便感受到了命运的召唤,他在17岁时的作文里写道:“有能量有生命的艺术能万古流芳,我永远愿做衬托艺术的配角,让艺术用我来讲述她自己。”
(本期编导/汪伟捷 孟煦 文稿/孟煦 摄像/张润森 史天元 剪辑/李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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