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还能提到货吗？”秋风起，又到一年品蟹时，但王华仍然没有将中秋时购买的“纸螃蟹”变成餐桌上的美食。 

恰逢双十一，王华又看到各大电商平台直播间在大力促销“蟹卡”“蟹券”，但他已经对这种“纸螃蟹”失去兴趣，“还是线下蟹店买实在。”

本是一种创新营销方式的“蟹券”模式为何会遭遇市场尴尬：“纸螃蟹”为什么每年都会提货难？最好的螃蟹究竟在哪？现代快报记者深度采访蟹农、经销商、消费者、电商试图了解这条产业链上的二三事。

9月下旬，王华在准备给岳父岳母送中秋礼物，他最终选择了大闸蟹。但此时蟹农还未开捕，且螃蟹膏黄还未长满。他便在电商平台买了几张蟹卡。

近日，王华得知岳父岳母一直没能约得上提货。“平台说，最近是旺季，都断货了。” 蟹卡提货难，几乎成了每年螃蟹季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

“当现货螃蟹的价格明显高于“纸螃蟹”时，经销商自然不愿意发货。”余杰是阳澄湖的蟹农，也是一位合作社的负责人经销商，手底下管着四五十号蟹农，拥有超千亩的养殖面积。在10-11月旺季期间，随着大小和市场的需求在不断变化价格，螃蟹每天的价格都不一样，俨然变成了“期货”。

一位电商平台的负责人告诉记者，在每年的开捕节后、中秋节前、双十一这三个时间点，蟹卡卖得最好。“开捕节前，螃蟹还没有上市，价格是按照去年市场一个均价和今年预计的产量得到的。”电商负责人介绍，“蟹卡的定价综合了往年的销售情况和价格，所以相对固定。价格不会差太多。”

蟹卡在这三个时间点卖得好，一是赶上了过节，另一方面是买蟹卡确实比线下买螃蟹要划算。以某网红的直播平台为例，在开捕节时8只蟹（4两的公蟹4只、3.5两的母蟹4只）售价318元。

10月份，母蟹肥，市场上母蟹的价格立马上来；11月份，公蟹的膏撑满壳时，公蟹的价格也会随时变化。但提前卖出去的蟹卡早就规定好了螃蟹的数量和大小，无法调整。因此在这份蟹卡套餐里，如果螃蟹的现货价格要高于蟹卡里的价格，蟹农就会亏，“节假日消费量大，尤其是今年中秋和国庆靠的很近，大闸蟹价格自然就上浮，养殖户和经销商自然卖现货，所以提货难度非常大。”余杰透露。

因此，对于蟹农来说，蟹卡变成了又爱又恨的东西。卖得好，能够帮助养殖户及经销商提前锁定客源、回笼资金。但存在一定价格浮动，带有“期货”属性的螃蟹，也会让蟹农存在入不敷出的可能性。

蟹卡难买好蟹？

蟹农坦言：最好的螃蟹不会出现在蟹卡里

在微博等社交平台上，记者看到不少消费者吐槽，往年经常买的品牌今年回购的时候发现质量下降了。

余杰告诉记者，这主要是因为，在如今直播卖货的环境下，利润的大头被经销商带走了。不养一只螃蟹的经销商，靠着卖卡和直播间的坑位费赚取了大部分利润，这就导致蟹农们利润空间越来越小。

为了挽回利润，部分蟹农选择以次充好，“毕竟3.5两和4两的螃蟹，价格上差了很多。”消费者不满意不再回购，蟹农生意不好，蟹苗、饲料便会“打折”，陷入恶性循环，造成消费者和蟹农的两败俱伤，经销商来年再换一批蟹农，继续得利。

除此之外，在运输过程中，水分的损耗也是螃蟹“短斤缺两”的一个重要原因。“并不是所有商家都愿意在发货时愿意发一些比原定大一些的螃蟹，因为这部分成本需要蟹农在承担。”余杰说，客人下单的时候要4两的螃蟹，他们一般发货的时候就发4.3、4.4两的，这样他收到货了，肯定是有4两的。

一系列原因，就导致一个尴尬的现象——最好的蟹永远不会出现在蟹卡里，而是在实体店的餐桌上。不少蟹农都告诉记者，一网子下去，他们往往会将品相最好个头最大的，送到饭店里去，“这样利润最大，毕竟眼见为实。”

南京新街口一位私房菜的老板告诉记者，算上房租、水电、人力这些看不见的成本，餐饮店里的一只螃蟹要比网购贵至少3倍，但这并不妨碍消费者到店消费。“客人自己挑，他看到这个螃蟹长什么样，所以他愿意体验，为这个品相去买单。”

2020年，江苏年产35.9万吨大闸蟹

傍江临海、水网密布的江苏，自古以来就是河蟹最佳生长地区，并孕育了江苏源远流长的河蟹产业和文化，20世纪90年代以来，江苏河蟹产量产值一直位居全国第一，是江苏第一个产值过百亿的水产养殖产业。

据统计，2020年江苏大闸蟹养殖面积370万亩，产量达35.9万吨，产值超300亿元，占据江苏渔业半壁江山，产量占全国总产量的50%。目前，已基本形成了阳澄湖、固城湖、滆湖、洪泽湖、长荡湖、骆马湖等湖泊，以及沿江沿海带、里下河地区的“十湖二带一区”规模化产业格局。

记者汇总江苏各地大闸蟹开铺节发布的数据得知：2021年，阳澄湖及周边预计年产量1.09万吨；固城湖总产量预计1.8万吨；洪泽湖预计年产量8000吨左右；高邮湖预计年产量1.2万吨；大纵湖大预计年产量超2万吨……

而阳澄湖大闸蟹作为蟹中之王，成为了不少消费者的追捧对象。但每年在阳澄湖里养出来的蟹产量是固定的，因此“洗澡蟹”一直在市场上盛行。记者从苏州市阳澄湖大闸蟹行业协会获悉，2021年阳澄湖大闸蟹的产量预计在10940吨左右，其中，围网养殖区面积1.6万亩，产量1575吨左右，沿湖周边高标准池塘养殖面积7.26万亩，产量9365吨左右。

“不要迷信阳澄湖的蟹，就好比同样一块地里，长出来的萝卜都会有区别，有大有小的，取决于很多因素，比如养殖户的水域、经验、投放的饲料。”余杰虽是阳澄湖的蟹农，但他也表示江苏有“十湖二带一区”、三十多万吨螃蟹，每个湖都有好蟹。

不同湖区、不同规格的大闸蟹价格差异很大。同样在江苏境内，固城湖的螃蟹就比阳澄湖的便宜，同样规格的螃蟹，每对价格能够相差几十元至上百元。相较于此，对于南京市民来说，或许固城湖的螃蟹显得“性价比”更高一点。

南京新街口一家私房菜的老板告诉记者，其实能吃出来这个蟹究竟是来自阳澄湖还是固城湖的顾客非常非常少，尤其是在实体餐饮店里，螃蟹以香辣蟹、醉蟹等多种烹饪方式加工后，很少有客人能吃出来。

“纸螃蟹”本是一种具有创新意义的营销模式，可满足消费者不同需求，又能帮助蟹农提前预判养殖规模。比如蟹农余杰的“纸螃蟹”生意就做得不错，逐渐积累了口碑。

“我们不少顾客都是回头客、长期客，这一行想做长远，尤其靠口碑。”在余杰的社交平台上，他几乎每天都会发3-5条顾客的好评晒单。

但要让整个“纸螃蟹”市场不再遭遇尴尬，还需要更多市场机制来保障。

今年阳澄湖大闸蟹开捕前，在苏州市市场监督管理部门指导下，阳澄湖大闸蟹行业协会无理由退货服务站挂牌成立。行业协会向200多家会员单位发起倡议，对售出之日起30日内、未激活提货的一次性兑付蟹卡、蟹劵，推出无理由退货服务。这是全国首个在行业协会设立的无理由退货服务站，也是第一次明确提出“纸螃蟹”可退。

同时，2021年9月13日，拼多多联合江苏省淡水水产研究所正式发布长三角“河蟹商品分等分级标准”。在市场现有的通用规则基础上，河蟹的重量、外观洁净度、螯、步足是否完整、肝胰腺和性腺颜色、饱满度、肌肉饱满度、滋气味、包装运输和贮藏等给出新的商品标准。

此外，为有效规范大闸蟹电商销售市场，10月29日，江苏省消保委发布《电商销售大闸蟹服务规范》（下称《规范》）。《规范》对线上大闸蟹蟹卡服务要求、售后服务以及消费纠纷解决与消费引导等方面做了明确规定。

对于通过网络平台销售蟹卡的商家，《规范》明确要求线上经营者缴纳不得低于30万保证金至其所在的线上平台，同时，在消费者收到大闸蟹蟹卡订单下的商品并确认收货前，其所支付款项将全额被冻结在平台或第三方监管支付机构。《规范》还要求，当蟹卡经营者提出退出平台销售时，如其在平台的待履约额超过5万元，则不允许商家退出，并可冻结商家保证金直至待履约额低于5万元，防范蟹卡提货困难、实物与蟹券信息不符、商家跑路等问题。

而对于蟹卡标注的“666型”“1299型”等模糊价格行为，《规范》中特别规定商家必须标明蟹卡有效期（不得低于2年蟹季）、品牌名称和价格、产品规格型号（几公几母多少只装以及单只重量）以及产地等信息。即“8888型”蟹卡，大闸蟹价格“88元”也必须明示。

陆续出台的新规能让“纸螃蟹”市场更加规范吗？余杰和所有蟹农都抱有期待，“不光是阳澄湖，其实每一位蟹农都不想把自己的品牌砸了。”

(文中王华、余杰为化名。部分图片由受访者提供。）